說到這里,秋萍痛苦悔恨,“我姐姐死前受盡酷刑,卻始終沒有把背后主使供出來,我帶著小外甥連夜出逃,生怕夫人事后報復。</br> 后來終于等到他回府,我想方設法與他見面,沒想到他卻想要毒死我滅口,得虧老天有眼,讓我大難不死,回來揭穿他的真面目!”</br> 這一番控訴,字字血淚,條理清晰,也在情在理,令人不得不信服。</br> 李長澤杵在那里,一言不發,臉色陰郁。</br> 鎮國公也跟他差不多的狀態。</br> 只有蔣氏,她緊皺著眉頭,胸口起伏,仿佛都要喘不過氣來了。</br> 卻還指著秋萍質問道:“這全都是你一面之詞,我們憑什么相信你!”</br> “夫人想要證據還不簡單?”秋萍看著蔣氏說道,她從懷中掏出幾封信和一塊玉佩。</br> “這是這兩年李長澤給我寫的情詩,還有定情信物。”</br> 陳友德接過來看了看,李長澤的字跡他并不認得,但是那塊玉佩上確實刻著他的小字。</br> “國公爺,國公夫人,你們可要過目確認一下?”他看著兩人詢問道。</br> 可這兩人竟然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仿佛對這些證據毫不關心。</br> 蔣氏更是不死心的看著秋萍繼續質問道:“就憑這些?說不準這些都是你偷的,或者偽造也說不一定。”</br> 蔣氏為李長澤的辯護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難不成國公夫人如此大公無私,為了國公府的顏面打碎牙齒也要咽下去嗎,太不符合常理了。</br> 秋萍也很不解,但還是說道:“李長澤大腿內側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紅色胎記,你們一驗便知,這我總不好作假吧。”</br> 此話一出,眾人驚羞不已,但心中已經信了秋萍九分。</br> 蔣氏被她這句話氣的捂住胸口,大口喘著氣,她臉色漲紅,神色暴怒。</br> “不知羞恥的下賤貨,是不是長澤拋棄了你,你不甘心才這樣污蔑他!”</br> “我沒有。”秋萍難以置信的喊道,“夫人你是失心瘋了嗎,為何如此袒護一個要害死你親兒子的兇手?”</br> 是啊,很多人都震驚的看著她,覺得她好像有點氣瘋了。</br> “國公夫人,你是不是糊涂了,現在種種跡象都表明李長澤就是個狼子野心的,他那么害六少爺,你應該為六少爺討回公道才是。”永平伯夫人糾正她。</br> 一直旁觀的薛姨娘觀察著蔣氏的臉色,忽然開口道:“就是啊,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虧您平日對二少爺那么好,卻不想他就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外面的私生子就是養不熟。</br> 這種人放到其他府上,主母是可以將他當場杖斃的,您還客氣什么。”</br> 按理說,薛姨娘當著鎮國公的面說這些,有些大逆不道,但在場的人卻覺得有些道理。</br> 她甚至提醒了他們,這位二公子是個外室所出、生母不祥的私生子,這些年鮮少有人提起,都快忘記這茬了。</br> “要我說孩子還是正統的好,這種母不祥的,就不該領回府,連庶出都不如,竟敢膽大包天的圖謀世子之位,這是要霍亂綱常嗎。”永平伯夫人嘖嘖嘆道。</br> 蔣氏的牙齒咯咯作響,那一聲聲私生子,畜生,母不祥……不斷的刺激著她的神經。</br> 鎮國公的臉色也是從未有過的難堪和陰郁。</br> “你們全都住口!”蔣氏忽然大聲喊道,仿佛受夠了一般。</br> “誰說長澤是私生子,誰說他沒有母親?”她痛苦的大叫。</br> 鎮國公額上青筋直跳,看著蔣氏厲聲警告道:“你給我閉嘴,別亂說話。”</br> 他這聲警告讓眾人疑竇叢生,仿佛有什么秘密即將從蔣氏口中道出。</br> 蔣氏看著鎮國公痛苦的搖著頭,又看向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李長澤,他被人唾罵,被人侮辱,他看著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冰冷。</br> 蔣氏的眼淚一下子決堤,心中像是開了個口子一樣鈍痛。</br> “不,我受夠了,我的孩子他們受了太多委屈,是我不好,全都是我的罪孽,我生了他們卻不能認他們。”她歇斯底里的痛哭。</br> 她的話比秋萍的狀告震懾人心千倍百倍。眾人匪夷所思的看著她,有的甚至捂嘴驚呼。</br> 已經不單單是驚訝了,而是根本難以消化,這是什么驚天秘聞。</br> “我看你真是失心瘋了,在這里胡言亂語。”鎮國公臉色嚇人,一邊呵斥,一邊疾步走向蔣氏,準備一巴掌打醒她。</br> 可李長澤比他更快,他忽然沖上來抓住蔣氏的肩膀,紅著眼睛質問:“你什么意思,我的母親到底是誰?”</br> 蔣氏看著李長澤的臉,傷心到崩潰大哭,“是我,是我,你和云桐都是我的孩子。”</br> 走到一旁的鎮國公只覺得一陣急火攻心,喉間溢出一股腥甜,張嘴便吐出一口鮮血來。</br> 李長澤則是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像瘋了一樣。</br> 場面一度混亂極了。</br> ……</br> 李長澤和秋萍最后都被順天府的人帶走了,秋萍來的時候就想好了退路,一紙訴狀早已遞進了順天府衙。</br> 一場驚天鬧劇終于落幕,賓客們也陸陸續續走了。</br> 而整個國公府仿佛炸開了鍋,風雨欲來。</br> 甄姨娘跟著薛姨娘回到住處,門剛關上,她便拉著薛姨娘的手,焦急的說道:“你掐我一下,快掐我一下!”</br> 薛姨娘翻了個白眼,還真在她手背上狠狠掐了一把。</br> “啊,好疼!”甄姨娘痛呼的縮回手,又跳起來,激動的叫道:“是真的,天吶,這一切都是真的。”</br> 薛姨娘和李云蘭皺眉看著她,面帶無奈。</br> 甄姨娘后知后覺的收斂自己的肢體動作,又降低音量,問道:“你們怎么都能這么冷靜?”</br> “不冷靜,難道學你一樣咋咋呼呼?”薛姨娘沒好氣的說道。</br> “不是啊,我這反應也很正常吧,畢竟這事兒是不是匪夷所思,府上養了十幾年的外室子,居然是正房夫人親生的,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說書的都不敢這么編。”</br> “確實震撼,但也不是無跡可尋。”李云蘭看著自己的姨娘說道。</br> 所以震驚過后,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br> 薛姨娘給李云蘭投去一個贊賞的眼神,幸好她不像甄姨娘那般心思浮躁,沒見識。</br> “你也是府上的老人了,別人不知,你還不知道嗎,大小姐和二少爺從小在府上的待遇如何?”她問道。</br> 甄姨娘凝眉道:“自然是極好的,樣樣都照著嫡出的來。”</br> “是啊,那云蘭呢,還有三小姐這個正經嫡女呢,夫人又是怎么對她們的?”薛姨娘問。</br> 甄姨娘恍然,“以前都說夫人慈母心腸,可她也不是對誰都好,尤其是三小姐回府后,她更是越發暴露了爪牙。”</br> 薛姨娘面帶嘲諷,“對啊,因為三小姐威脅到了大小姐的利益,她再也裝不下去了,試問有哪個嫡母會為了一個外室女三番五次的去算計其他女兒,這么做對她又有什么好處?”</br> 甚至為了這個外室女,把自己親侄子的命都搭進去了。</br> 薛姨娘突然不勝噓唏,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個消息,原來如此啊。</br> 恐怕三小姐早就對此產生了懷疑,或者更早。</br> 所以今天早上才會吩咐她,給夫人的早膳里加了一些特殊的湯。</br> 想到這里,薛姨娘恍然失笑,這個三小姐真是把所有人都摸透了。</br> 而甄姨娘還在慢慢咀嚼這個消息,她抬頭驚恐道:“照這么推算,夫人和國公爺豈不是在先夫人還沒有去世的時候就勾搭上了,還生了孩子,天吶,這簡直是男盜女娼,不知羞恥啊!”</br> ……</br> “混賬,私德敗壞,不知廉恥!”陳家的馬車里,陳夫人也在痛罵。</br> 她氣的胸口脹痛,情緒激動。</br> 可是這些詞語都不能泄她心頭之恨,她從沒有這么恨過,恨那對狗男女。</br> 她難以想象,容安的生母生前受到了多大的委屈和侮辱,甚至她到底是怎么死的。</br> “老爺,你明天在大殿上一定要參鎮國公,還有那個蔣氏,狠狠的參他們!”陳夫人看著陳友德憤憤的說道。</br>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陳友德拍拍她的背,幫她順氣,“你別氣了,為了這種人氣壞自己不值當的。”</br>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自己。”陳夫人說著哭起來。</br> “我心疼容安啊,我心疼她母親。當年姜家小姐生下容安的時候,本就氣血兩虧,那個畜生居然抱著別的女人生的龍鳳胎回來氣她,還要求把孩子記在她名下,當做嫡出的養。</br> 簡直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姜家小姐恐怕就是被氣沒的。</br> 這樣一來,可不就為那個蔣氏騰出了位置,遂了他們的心愿。這是蓄謀已久,是謀害!”</br> 陳夫人越說越失控,陳友德安撫著她,嘆出一口氣。</br> 這事若是屬實,委實惡劣。</br> 馬車外,陳云舟騎在馬上,神色復雜。</br> 別看他長得人高馬大,但他的小心臟還是挺脆弱的。</br> 面對野獸強敵,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是這府邸里的陰私勾當卻叫他膽戰心寒,匪夷所思。</br> 他慶幸自己身在陳家這樣簡單正直的人家,也感嘆人心的險惡和貪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