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心痛萬分,狠狠盯著容安,咬牙道:“云瑤要是有個好歹……”</br> “夠了!”鎮國公猝然打斷她的話,警告般瞪了她一眼。</br> 事實擺在眼前,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水粉是云瑤拿過來的,她肯定是要害人,結果誤傷了自己。</br> 他又看了一眼李云瑤慘不忍睹的臉,若是容安成了這樣,豈不是壞了他的大事。想到這里,他臉色鐵青。</br> “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請大夫,將五小姐抬回自己的院子。”他對著下人命令道。</br> 一番呵斥令蔣氏也找回了心智,她壓下心中恨意,帶著李云瑤離開。</br> 李云桐也跟了過去,屋里除了容安主仆三人,還剩下鎮國公。</br> 鎮國公看著縮在妝臺一隅,滿身戒備又驚魂未定的三人,心想到底是十幾歲的孩子,回府第二天就遇上這種事,肯定嚇壞了。</br> “你五妹興許是買到了劣質的水粉。”他斟酌著找了個蹩腳的借口。</br> 這誰信,哄三歲小孩呢。</br> “父親,不然我還是回晉陽吧。”容安紅著眼睛,怯怯的說道。</br> “胡說。”鎮國公想也不想的駁斥,當觸到容安既委屈又害怕的眼神,又有些懊惱。</br> 她只是有些怯懦,但并不傻。</br> “你五妹被她母親驕縱壞了,跋扈了些,有時候就愛捉弄人。”他放緩了語氣,換了個說辭。</br> 又道:“回頭我定不輕饒她,你別放在心上,也別再說什么回晉陽的話,你是國公府的小姐,又到了婚嫁的年齡,怎好留在外面。”</br> 這套說辭倒還叫人能接受些,五小姐是驕縱跋扈,不過上來就要毀人容貌,那不是愛捉弄人,是惡毒!</br> 容安也不答話,只垂著頭,情緒低落。</br> 鎮國公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里竟有些不忍,又道:“為父還要上朝去,你若不想待在家里,便去外面逛逛,京城很是繁華,我讓管家送些銀錢來,出門府上也會安排馬車。”</br> 說完見容安沒有拒絕,便嘆了口氣出門了。</br> ………</br> 很快便有婆子送銀票過來,一百兩一張,一共五張。</br> 紫蘇和阿蠻看著案上的五百兩銀票,又看了看坐在一旁悠閑喝茶的容安,總覺得有哪里不對。</br> 小姐一臉泰然自若,哪還有剛才受驚委屈的模樣,仿佛剛剛只是演了一場戲。</br> “小姐你……”紫蘇欲言又止,這些日子她也察覺到小姐有些變化,好像就是從江上落水之后開始的。</br> 小姐變的溫柔愛笑了,也似乎沉穩很多。從前的三小姐醉心醫術,無心他事,性格更是有些孤僻耿直,斷不會裝可憐的。</br> “你們也看到了,這府上沒有好人。”容安放下茶碗,對著兩個小丫頭不疾不徐的說道,“包括江上那次落水也不是意外。”</br> 紫蘇和阿蠻聽了她的話,震驚的瞪大雙眼,一時難以置信。三小姐當時奄奄一息的模樣還歷歷在目,兩人不禁紅了眼眶,心痛又悲憤。</br> 三小姐一定就是從那時開始學會偽裝自己的。</br> “是為了那門婚事。”紫蘇幾乎篤定的說道,“小姐,我們回晉陽吧,大不了放棄婚約,你也說過不在乎的。”</br> 她真的害怕了,這哪是回家,分明是進了狼窩,婚事哪有性命重要。</br> 容安看著她著急上火的樣子,搖了搖頭,遺憾的說道:“只怕他們不會放人。”</br> 剛剛她故意試探鎮國公,說是要回晉陽,沒想到他那么迫切的回絕。</br> 他可并不是一個好父親,這么多年都對三小姐不聞不問,又將她的婚事定給了李云桐,那么忽然派人接她回京,這件事本身就是有貓膩的。</br> “他們到底想干什么?”阿蠻又急又怕的問道。</br> 容安也想知道,她曲起手指敲擊著桌面,思忖著。</br> 等回過神,看見兩個小丫頭一臉茫然無助的盯著她,不禁啞然失笑,看來嚇壞她們了。</br> 容安笑著指了指桌上的五百兩銀票,說道:“別擔心,我們暫時不會有事。父親他現在還肯花錢安撫我,說明我對他還有價值。”</br> 說著她鄭重的看向二人,眼神竟透出一股讓人安定的力量,“你們要記住,不管發生什么事,你們要做的就是相信我。”</br> 告訴她們真相,并不是為了讓她們害怕,而是讓她們認清形勢,做好防備,然后團結一心。</br> “我當然相信小姐。”紫蘇重重的點頭。</br> 阿蠻也點頭,道:“小姐吩咐什么,我們就做什么。”</br> 容安滿意的笑了,隨即就吩咐道:“紫蘇現在準備筆墨紙硯。阿蠻去門房知會一聲,就說我一會兒要出門,讓他們準備好馬車。”</br> ………</br> 辰時,又一撥京中名醫進了國公府,府中一時風聲鶴唳。</br> 容安卻安然的站在書桌前勾勒丹青,她畫的很認真,紫蘇不敢上前打擾,直到她放下筆,將宣紙放在案上晾干,才忍不住好奇問道:“小姐,你畫個鐲子干嘛?”</br> 阿蠻也湊上來,滿臉好奇。</br> 容安看著畫上的鐲子,它的每一條紋路她都熟悉至極,這不僅僅是她前世的傳家寶,還是她死后很多年的靈魂棲息之所。</br> 想到這里,她眼里劃過一抹傷慟。</br> “這幅畫是敲門磚。”她簡單的解釋,卻語焉不詳。</br> 紫蘇和阿蠻似懂非懂,不過見小姐沒有多說,也就沒有多問,小姐做事總有她的道理。m.</br> 等畫吹干了,容安便折來起封裝在一個信封里,主仆三人從角門乘坐馬車離開國公府,直奔位于玄武大街上的珍寶坊。</br> 此刻正值一天中街市最熱鬧的時候,街道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兩邊林立的店鋪作坊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時不時還有勾人的香味飄進馬車里,煙火氣十足。</br> 紫蘇和阿蠻透過車簾縫隙好奇的張望著,緊繃了一早上的神經也慢慢松弛下來。</br> 須臾,馬車便停在了珍寶坊門口,珍寶坊是京城最大的珠寶行,里面的首飾樣式新穎,品類繁多,更不乏稀有珍貴的寶珠玉器,深受京城貴女的青睞。</br> 容安走進店內,環視了一圈,然后徑直走向柜臺后的男人,他五十歲左右,著一身湖綢,一看就是這里的掌柜。</br> “掌柜,我想見你們老板。”她開門見山的說道。</br> 掌柜看著她,微微愣神,做他這一行自然有一雙辨別貧富的火眼金睛,一看容安儀態不俗,便知她肯定是官家小姐,只是從沒見過,他一時摸不出深淺。</br> “不知小姐有什么需要,不妨先說給老朽聽。”他微笑著委婉拒絕,他們老板輕易是不見客的。</br> 容安毫不意外他的回答,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禮貌的遞上,“請幫我轉交給他,他看后便會見我。”</br> 她說的篤定又從容,掌柜不由重視幾分,他接過信,說了句請稍等,便匆匆上樓去了。</br> 容安若無其事的巡視著柜臺上琳瑯滿目的珠寶,紫蘇和阿蠻跟在她的身后,滿心好奇卻又不敢多言。</br> 不一會兒,掌柜又蹬蹬下樓了,他忍不住打量容安,態度也更加恭敬。</br> “小姐請上二樓的雅間。”他做出恭請的姿態,容安點頭跟在他身后。</br> 一行人到了二樓的甲子號廂房門前,容安停住了腳步,她轉身看著紫蘇和阿蠻,吩咐道:“你們不用跟著我,守在門口就行了。”</br> 紫蘇和阿蠻對視一眼,雖然有些擔憂,但還是點了點頭。</br> 容安推門進了廂房,又隨手將門關上。</br> 屋內點著檀香,布置精簡卻不失奢華,一看便是招待貴客專用的。</br> 一個男人正站在屋子中間,他中等身量,著一身冰藍杭綢,明明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身上卻有著不合年齡的持重老練。</br> 他緊盯著容安,揮了揮手中的畫,語氣平緩老成:“敢問這是何意?”</br> 容安笑了,笑他故作鎮靜,但眼神卻泄露了緊張。</br> 她輕舒一口氣,嘆道:“銘恩,別來無恙。”</br> 李銘恩胸口一窒,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少女,她只有十五六歲,容貌也不相同,可剛剛那說話的氣韻神態卻像極了故人。</br> “你是誰?”他恍惚的問。</br> 容安緩緩走過來,一直走到窗邊的紫檀木雕花椅子旁坐下,她雙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是鎮國公府三小姐,姓李名容安。”</br> 李銘恩聽到她的名諱時只覺得渾身僵硬不能動彈,喉嚨也好像被人卡住了一樣,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br> “可我并不認識你。”他的聲音暗啞干澀。</br> “沒關系,先聽我說一個故事。”容安的語氣依舊不疾不徐,她端坐上首,而年輕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卻并沒有什么違和,好似他們本該這么相處。</br> 她娓娓道來:“十多年前,平江富商李老爺得了一只汝窯天青釉花瓶,他視若珍寶,怎料他書房掃灑的小廝不小心將之打碎。小廝嚇的要死,生怕被發賣,竟躲起來不敢見人。是李老爺的女兒發現了他,得知此事原委,李小姐竟為他擔下了過錯,說花瓶是她不小心打碎的。”</br> 李銘恩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她,頭頂仿佛炸了一個驚雷,將他釘在原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