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笙走到容安身旁坐下,看著她說道:“據我的觀察,你挺喜歡玩水,我還以為你已經迫不及待的下水了。”</br> 容安抬頭看著他,他面色柔和,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br> 此時的裴宴笙不再是眾人口中冷血無情的煞神,現在的他是溫柔的,是小心翼翼的。</br> 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有幸看見他這樣的一面,包括上一世的自己。</br> 容安當然知道他現在想拼命的對自己好,可是他不會明白,他前后天差地別的行徑,讓同是作為接受者的自己,很難過,也很難堪。</br> 就比如他剛剛說的話,據他的觀察,他的觀察一定來自她死前吧。</br> 那時候他就已經在默默觀察她了,也是,若不是這樣,他又如何得知她的那些小習慣和小動作。</br> 這也解釋了一年前在這里,只是看見她玩了一會兒秋千,就引起了他巨大的懷疑。</br> 原來在過去漫長又孤獨的日子里,他一直站在暗處看著她。</br> 他怎么能這樣呢,這么做比直接憎恨她更殘忍。</br> 可他卻渾然不知,嘉敏說的沒錯,他真的病了,長久以來的斗爭與抗衡,讓他一方面渴望溫暖,另一方面又無法放下仇恨,輕易寬恕和原諒。</br> 就在他陷入這個死結的過程中,她死了。</br> 她死了,這個結永遠打不開了,這怎么能不令他耿耿于懷又瘋癲。</br> 想到這里,容安有些惆悵。</br> 自己雖不是他殺的,可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再加上上一世目睹李銘恩和阿湖的死,現在又用這兩個人來威脅她。</br> 她有充分的理由痛恨他,再痛罵他是個魔頭。</br> 可她就是恨不起來,也許有人會罵她婦人之仁,爛好心。</br> 她無所謂,也不想解釋,很多東西是沒辦法解釋清楚的。</br> 就像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黑即白,仇恨的對面就一定還是仇恨嗎。</br> 不是的,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人一出生就是壞人。</br> 裴宴笙遭受的一切,她比誰都清楚。</br> 沒有她姨母,他會是一個翩翩佳公子,考功名,建軍功,承爵位,再找一個門當戶對的貴女成家立業。</br> 然而這一切卻都被她的姨母毀了,裴宴笙不無辜嗎?</br> 他當然無辜,他一度被毀的不止是家和前途、名聲,還有一顆單純善良、向往光明的心。</br> 所以容安很同情他,她自己已經從過去解脫了,可他卻還深陷其中。</br> 她愿意幫他解開這個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br> “我確實很喜歡戲水,也很想下去暢游幾個來回。”容安瞥了一眼漢白玉池子,又看著裴宴笙說道:“但前提是侯爺您離開以后,且保證不會在暗處偷看。”</br> 裴宴笙忍俊不禁,“聽你的語氣,倒像是把我當成登徒子了。”</br> “我可沒有這么說。”容安微微一笑。</br> 裴宴笙看著她有恃無恐的樣子,無奈的搖搖頭,她到底是防著自己的。</br> “想在這里多待幾天嗎?”他突然問道。</br> 容安眼睛一亮,立刻答道:“自然是想的。”</br> “那就多待幾天再回府吧。”裴宴笙答應的很干脆。</br> “那你呢?”容安問道。</br> 裴宴笙看著她黑黝黝的眼睛,笑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回城了,朝中事務繁忙,比不得你悠閑自在。”</br> 容安不動聲色的松了一口氣,開口道:“謝謝侯爺。”</br> “你高興就好,”裴宴笙說著站起身,眼神始終都是柔和的,“我這就走了,你抓緊時間泡泡溫泉吧,再晚夜色更涼,小心凍著。”</br> 容安看著難得如此耐心又周全的裴宴笙,點了點頭。</br> 裴宴笙背手走出幾步,忽又回頭看著容安。</br> 容安也正看著他,兩人的視線遇到一起。</br> 裴宴笙看著靜坐在那里的女子,月色下,她眉目如畫,儀靜體閑,身后的那片紫竹林在清風中沙沙作響。</br> 他不由想到多年前的一個夜晚,一切都和現在一樣,連坐在那里的人都是同一個,但又說不上哪里好像變了。</br> 他摒去心中的疑思,看著她說道:“容安,就算我真的看見你戲水,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是我的妻子。”</br> 說完他轉身走了。</br> 容安看著他傲立的背影,沉默良久。</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