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是不可能了,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從小錦衣玉食伺候著,你以為他能吃得了戰(zhàn)場的苦,要不了幾天就要哭著回來。”</br> “也是,軍隊里都是大老爺們,沒有女人他也受不了啊。”</br> “哈哈哈……”</br> 魏青至今記得那猥瑣得意的笑聲,以及自己當(dāng)時的憤怒。</br> 他恨不得沖出去撕爛他們的嘴,可侯爺說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br> 就在他們屈辱忍耐的時候,隔壁房間的窗戶忽然打開了,然后響起嘩啦啦的倒水聲,以及窗外兩個小人的驚呼。</br> 他忍不住開窗去看,只見窗外的兩人被一大盆水淋成了落湯雞,那時候正值寒冬臘月,兩人凍的直跳腳。</br> 那位剛過門的李娘子披著一件斗篷走出來,沖著他們罵道:“哪里來的狗奴才,敢在這里亂吠。”</br> 那二人大概忌憚她是繼夫人的外甥女,并不敢造次。</br> 可李娘子卻并沒有放過他們,“都跪下,每人二十耳光,自己打。”</br> 那二人不依,喊道:“我們可是夫人的人。”</br> “那又如何?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去姨母那里討了你們的賣身契來,將你們發(fā)賣出去!”</br> 那二人妥協(xié)了,一聲聲響亮的耳光聲從窗外傳進來。</br> 李娘子一邊看他們抽耳光,一邊說道:“大公子才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他品性高潔,文武雙全,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看書練武,他既考得了功名,也掙的了軍功。</br> 你們這樣昧著良心詆毀他,敗壞他的名聲,無異于殺人誅心,小心遭到天打雷劈,以后好自為之。”</br> 魏青當(dāng)時覺得痛快極了,唯一的遺憾是為什么替他們出頭的會是那個毒婦的外甥女呢。</br> 他記得當(dāng)時的侯爺緊繃著臉,久久無言。</br> 他或許不會領(lǐng)李娘子的情,但是絕對忘不了她當(dāng)時的維護之辭,在他們被辱罵和質(zhì)疑包圍的時候,她的每一句肯定是那樣的可貴。</br> 今天的三小姐像極了當(dāng)初的李娘子,替人出頭時的語氣神態(tài)都太像了。</br> 若是不像,侯爺又為何會遷就她的好心。</br> 要知道侯爺?shù)脛莺螅丝h主,再也沒有遷就過任何人,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螻蟻。</br> 當(dāng)初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全都沒有好下場。</br> “魏青,你說從前怎么就沒有人問我這句話呢?”裴宴笙忽然問道。</br> “侯爺,哪句?”</br> “犯了錯就一定要死嗎?”裴宴笙重復(fù)容安的話,還想到了她當(dāng)時的神情,她很生氣,還有點憤怒。</br> “若是有人問了,會有什么不同嗎?”魏青大著膽子問道。</br> “會的。”裴宴笙毫不猶豫的說道,他看著眼前這片竹林,目光似乎能穿透它們。</br> “但是沒有,我也不再需要打破我的準(zhǔn)則去赦免任何人,他們更不配。”</br> ……</br> 李云桐一直守在月牙湖旁邊,她想太子若是到后花園來,肯定會來找云蘿公主。</br>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果然被她等到了。</br> 太子領(lǐng)著兩個內(nèi)侍正往公主所在的涼亭這邊走來,李云桐棲身在一片海棠花叢里。</br> 她一邊估算著時間,一邊緊張的雙手?jǐn)囍磷樱詈笱狸P(guān)一咬便沖了出來。</br> 她好像被什么東西追趕似得,跑得很急,這一下就結(jié)結(jié)實實的撞在了太子身上,溫香軟骨抱了個滿懷。</br> 太子甚至因為李云桐的用力過猛,整個人往后退了幾步,最后雙雙倒在了草叢里。</br> “大膽,竟敢沖撞太子殿下。”內(nèi)侍尖著嗓子呵斥道,一邊趕緊將太子扶起來,檢查他有沒有受傷。</br> “本宮無礙。”太子抬手制止他們,又看向躺在地上的李云桐,她一副嬌弱無力的樣子,倒是挺惹人心疼。</br> 尤其剛剛她嬌軟的身子貼在他懷里,他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沒有感覺。</br> 只是美人美則美矣,卻太過急功近利。</br> 他笑了笑,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br> “李小姐可有受傷?”他一邊問道,一邊朝李云桐伸出手。</br> 李云桐搖搖頭,又嬌怯怯的握住太子的手,借他的力氣站了起來。</br> 太子的手溫?zé)嵝揲L,李云桐握著,只覺得一陣心肝亂顫,臉頰緋紅。</br> 兩個內(nèi)侍見她這副模樣,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眼中露出鄙夷之色。</br> 這時云蘿公主和裴嘉敏也聞聲趕來,云蘿公主見到李云桐頓時沒了好臉色。</br> 她手里的玉骨扇啪的一下打在李云桐的手背上,質(zhì)問道:“你的手是黏在我皇兄手上了嗎?”</br> 李云桐被打的尖叫起來,手也縮了回來,她本就生的細(xì)皮嫩肉,手背被扇骨抽了一下,立刻出現(xiàn)一道深深的紅痕,可見公主真的一點都沒有客氣。</br> “啊,好疼!”她杏眼布滿淚水,捧著手在唇邊,看起來好不可憐。</br> “云蘿,休得無禮。”太子瞪了一眼云蘿公主。</br> “皇兄,你就是太仁慈了,這擺明了投懷送抱,你看不出來嗎?”云蘿公主不高興的說道。</br> 李云桐立刻蹙起繡眉,委屈的解釋道:“公主誤會了,剛剛是有一只野貓追我,我一時情急才沖撞了殿下。”</br> “休要狡辯,堂堂侯府哪來的野貓?”云蘿公主厭惡的駁斥道。</br> 可好巧不巧,旁邊的樹叢里真的竄出來一只橘色的大花貓。</br> 裴嘉敏看了立刻解釋道:“這不是野貓,是府里養(yǎng)的橘貓,平日都在內(nèi)院里,今日不知怎么跑這里來了。”</br> “都怪我沒有看清楚。”李云桐嘴里說著自責(zé)的話,臉上卻更加委屈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br> 她若有似無的瞥了一眼太子,那噙滿淚的眼睛飽含柔弱無助,欲語還休。</br> 云蘿公主看的火冒三丈,這般含沙射影的裝可憐,是在控訴她的蠻橫不講理嗎。</br> “本公主竟不知國公府也能教養(yǎng)出狐媚子來!”她鄙夷的罵道。</br> 手里的扇子一勾,將李云桐掛在腰間的玉環(huán)掃了下來,玉環(huán)剛巧落在一旁的鵝卵石路上,碎成了兩半。</br> “不知廉恥,即便是太子賞你的,也該供起來,而不是掛在身上招搖過市。”</br> 李云桐臉色慘白的止住了哭聲,又氣又驚,她看看公主又看看太子。</br> 太子只是斥責(zé)了公主一聲放肆,便再無話了,李云桐頓時覺得羞憤欲死。</br> 還好這時容安和陳知初也聞聲走了過來。</br> “三妹……”李云桐委屈的看向容安。</br> 容安瞧著她可憐的樣子,問道:“大姐這是怎么了?”</br> “你大姐在這勾引太子呢。”云蘿公主哼哧道。</br> “我沒有。”李云桐立刻否認(rèn),“是公主誤會了,她還打了我的手,我受點委屈倒也沒什么,但是公主誤會我們國公府的家風(fēng),這就是我的罪過了。”</br> 她說的無限自責(zé)又可憐,伸出來的手也是紅腫一片。</br>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敢奢望太子能為她撐腰了,但是笑話已經(jīng)鬧了出來,她還是想為自己扳回一些顏面。</br> 容安那么膽大又能言善辯,連裴侯都能被她說服,她也一定可以把云蘿公主懟的理屈詞窮。</br> 正這么想著,便聽容安說:“看著挺疼的。”</br> “是很疼,可能傷到了骨頭。”李云桐說著又哭了起來。</br> 云蘿公主在一旁看的直翻白眼,太子則是好整以暇的瞧著這兩姐妹。</br> “既然這么嚴(yán)重,大姐還愣在這里干嘛,趕緊回府找大夫啊。”容安不解的問道。</br> “可是……”李云桐不甘的看著她,就只是這樣嗎。</br> “可是什么?”容安說道,“我若是大姐,我早就走了,站在這里給人笑話嗎?”</br> 李云桐深受打擊般瞪著容安,她看清了她眼里的嫌棄和無所謂,她真的沒有打算為自己出頭。</br> 她咬著唇,眼中的楚楚可憐統(tǒng)統(tǒng)化成了怨恨。她屈辱的給太子公主行禮后匆匆的跑了。</br> 身后云蘿公主的大笑聲更讓她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遁地逃走。</br> “你很不錯,本公主喜歡你!”云蘿公主贊賞的看著容安。</br> 容安寵辱不驚的微微一笑。</br> ……</br> 太子和云蘿公主提前回宮了,臨走前,云蘿公主沒忘記給陳知初投來警告的一瞥。</br> 等人走后,裴嘉敏撿起地上碎成兩半的玉環(huán),嘆了口氣道:“今天都是什么事啊。”</br> “無非是有人思春,有人狗急跳墻唄。”容安言簡意賅的總結(jié)。</br> 說起這個,裴嘉敏這才恍然想起來,她指著陳知初,一副萬萬沒有想到的樣子。</br> “你……你怎么也喜歡我兄長啊?”</br> 真是不可思議,他兩有見過嗎,為什么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呢。</br> “怎么啦,我不能喜歡他嗎?”陳知初梗著脖子紅著臉問道。</br> 公主情敵走了,她終于找回了一點氣勢。</br> “不是不能,是太奇怪了。”裴嘉敏心里有些接受不了。</br> 她只把陳知初當(dāng)成好朋友,好姐妹,僅此而已。她心目中的嫂嫂不是這樣的。</br> “怎么奇怪了,那我問你,云蘿公主喜歡侯爺就不奇怪了嗎?”陳知初逼問道。</br> 裴嘉敏苦著臉,老實說道:“也挺奇怪的。”</br> “這還差不多。”陳知初的心里好歹平衡了,又笑道:“不過你的意見不重要。”</br> 正有些洋洋得意,一轉(zhuǎn)身裴宴笙居然出現(xiàn)在她們的身后。</br> 三個人不禁嚇了一跳,容安暗自腹誹裴宴笙今天怎么竟是神出鬼沒。</br> 裴宴笙背手看著她們,像嚴(yán)厲的大家長。</br> 尤其是當(dāng)目光掃過頭低的不能再低的陳知初時,開口道:“本侯對小屁孩兒不感興趣。”</br> 說完信步朝前院走去。</br> 裴嘉敏和容安用力憋著笑,等人不見了,才哈哈大笑起來。</br> “聽到了沒有,小屁孩兒?”裴嘉敏笑的眼淚都出來了,還不忘學(xué)舌在陳知初的傷口上撒鹽。</br> “那公主也是小屁孩兒啊。”陳知初鼓著臉說道,“她也就比我大兩歲而已。”</br> 總之,她是不會放棄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