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這樣,容安也并不滿意。</br> “一件都不能少。”她一字一句的說道。</br> “得寸進尺!”蔣氏氣呼呼的罵道。</br> 鎮國公也黑了臉,他冷冷看著容安,怒她不懂事,不知道順著臺階下,反而敢跟他這個做父親的爭鋒相對。</br> “我勸你適可而止。”他隱含威脅。</br> 容安笑了笑,耐心的說道:“父親母親,此言差矣。我若不懂事,就不會坐在這里跟你們商量,而是直接去報官。</br> 我生母的嫁妝只屬于她自己,她仙逝后就全都屬于我,任何其他人擅自挪用那就叫偷。</br> 便是說到順天府,說到圣上面前,我也是有理有據。何況我朝以孝治天下,我維護亡母遺物,誰敢說一句不是。”</br> 她溫言溫語,卻字字鏗鏘,蔣氏和鎮國公老臉漲紅,羞憤不已。</br> 她居然敢說他們偷,可偏偏他們還無從反駁。</br> 這真的是十五歲的女孩子嗎,為何如此膽大妄為,還能鎮定自若。</br> 容安瞧著他們精彩紛呈的表情,又說道:“說到底,我還不是想要維護國公府的顏面,只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回來,我就不計較了。”</br> 她說著無奈的看著他們,等著他們表態。</br> 鎮國公氣的鼻子哼哧,但卻好像被拿捏住了一樣。</br> 他不是沒有辦法治她,隨口一句不敬父母,就能將她拉出去打板子,但是結果只會得不償失。</br> 眼前這個女兒的聰慧和心性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而且她還有內閣大學士夫婦做義父母,更結交了嘉敏縣主,未來她若是身子骨爭氣,還能坐穩燕王妃的位子。</br> 這是整個國公府最有前途的孩子啊,他怎么就瞎了眼。</br> 從前的漠不關心和苛待,恐怕已經讓她心中生恨,他不能再火上澆油了。</br> 想通了這些,鎮國公忽然就不氣了。</br> 他干咳了一聲,說道:“罷了罷了,為父會親自去幫你討回來。”</br> 容安得到了想要的答復,便離開了。</br> 蔣氏卻癱坐在椅子上,難以置信的看著鎮國公。</br> 府上的風向果然全變了,薛姨娘倒向了容安,現在就連鎮國公都沒了原則。</br> “三小姐真是出息了,居然能讓堂堂國公爺對她言聽計從,那送出去的禮物如何能去討回來,這讓長澤以后怎么在書院立足,如何在他老師面前自處?”</br> 她不提還好,這一提鎮國公就冒出一股邪火來。</br> “你還好意思說,這當初都是誰想出來的餿主意,現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說出去我都嫌丟人!”</br> 蔣氏氣的不輕,犟嘴道:“當初老爺不也是同意的嗎?”</br> “是,我當時鬼迷了心竅。”鎮國公面露嫌惡,“不止當時,我覺得這些年我都被鬼迷了心竅。”</br> 蔣氏被他的話語和神情刺痛,但更震驚。</br> 鎮國公瞧著她一臉驚愕的樣子,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依稀還能看出從前的風華。</br> 很多難聽的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br> “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他說道,“現在容安就是府里最出息的孩子,我希望你拿出慈母的風范。”</br> 說完他甩袖而去。</br> 蔣氏看著他的背影,冷笑連連。</br> ……</br> 為了不打草驚蛇,李長智中毒的消息一開始就沒有宣揚出去,府里人都覺得他是中了邪。</br> 他陷入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一直到下午才幽幽轉醒。</br> 醒來之后,蔣氏立刻命人將煨著的人參粥端來喂他。</br> 六少爺現在的飲食都是在她院子里的小廚房里做出來的,由孔嬤嬤親自監看,不可能出問題。</br> 人參粥照例是孔嬤嬤親自端上來,然后交到了蔣氏手中。</br> 蔣氏一勺一勺的喂著李長智,李長智很虛弱,清醒的狀態下也半闔著眼睛,但他很餓,很快一碗粥就見底了。</br> 他吃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蔣氏滿眼心疼的看著他。</br> 這時李長智的乳娘像往常一樣去桌邊倒了一小杯水遞給蔣氏。</br> 蔣氏接過后就準備喂給李長智。</br> “慢著!”一直躲在暖閣里的容安出聲制止她。</br> 蔣氏捧著杯子的手僵住,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乳娘。</br> 乳娘瞧著蔣氏眼中的震驚,心中一提,但面上還勉強維持鎮定。</br> 容安從暖閣里出來,走到蔣氏的面前,接過那杯水,放在鼻尖聞了聞,隨后對著蔣氏點點頭。</br> 這時又從門外走進來兩個人,正是鎮國公和陸太醫。</br> 乳娘頓感不妙,還不等她反應,又有兩個粗使婆子進來,將她的雙手反捆,按跪在地上。</br> 她心中慌亂,臉上卻十分無辜:“老爺夫人,奴婢做錯什么了,為何要這般待我?”</br> 蔣氏神色復雜,她至今不敢相信,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br> 陸太醫接過容安手里的杯子,也試著聞了聞,說實話,他沒有聞出什么名堂來。</br> 但是沒關系,他還有其他的驗證方式。</br> 未免嚇壞孩子,眾人移步去了旁邊的廂房。</br> 陸太醫的小徒弟提著一個小籠子走進來,籠子里關著一只小白鼠。</br> 陸太醫將杯子送進籠子里,饑餓口渴的小白鼠立刻過來喝水。</br> 白鼠體量小,它喝下這杯水后很快就發病了,尖叫癲狂,在籠子里橫沖直撞,接著暈死了過去。</br> 籠子最后被人拎下去了,但是那觸目驚心的場面卻讓人膽戰心寒。</br> 跪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乳娘,早就汗濕了脊背,但她還是極力喊冤。</br> “老爺夫人請明察,這杯水確實有毒,但并不能證明毒就是奴婢下的啊,房中的茶水茶具都不是奴婢經手的,奴婢只是剛巧倒了杯水而已,奴婢冤枉啊。”</br> 她哭訴的倒也有幾分道理,鎮國公和蔣氏也難以接受乳娘就是下毒的人,六少爺可是她親手奶大的啊。</br> 這時容安走到她面前,平靜的俯視著她,說道:“我覺得并不巧,因為只有你經手的那一杯才有毒。”</br> 乳娘被綁在身后的手悄然握緊,她看著容安哭泣道:“三小姐,您這是什么意思?”</br> “我的意思是水壺里的水原本沒有毒,是你將水倒出來后才下毒的。”</br> 乳娘眉頭一緊,氣憤的辯解道:“三小姐,我跟你無冤無仇,你怎么能這么污蔑我,那屋里那么多人,我下毒難道他們都看不見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