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搖搖頭,“說到底,是不夠智慧,不夠圓滑,卻又太過專斷。</br> 這些年,我不問世事,王府的事情概不插手,讓她獨攬大權,倒也不能說她做的不好。</br> 可但凡牽扯到兩兄弟,她就開始犯糊涂。</br> 越是在乎,越是不肯放手,恨不得把人拴在褲腰帶上才心安滿意。”</br> 桂嬤嬤含笑點點頭,“是啊,太妃太看重兩位公子了,以至于處理事情的手段有些極端。”</br> “殊不知,她越是這樣,孩子們越對她不滿,越是要跟她對著干。</br> 她就是永遠學不會迂回戰術,非要迎面直擊,撞個頭破血流,你死我活。</br> 做事之前也不先看看時局,只圖自己一時痛快,蠢笨,實在是蠢笨。”</br> 大長公主一通不留情面的抨擊,桂嬤嬤抿唇聽著,心想罵的倒也不冤。</br> 不過徐太妃也是可憐人,痛失了兩個兒子,剩下的兩個自是護犢子般不肯撒手。</br> 兩人正說著話,內室忽然傳來蕭瓚的聲音。</br> “祖母……”</br> 大長公主和桂嬤嬤對視一眼,是蕭瓚醒了,桂嬤嬤趕緊起身去攙扶大長公主,兩人一起進了內室。</br> 蕭瓚剛醒,感覺喉嚨灼燒般刺痛。</br> 桂嬤嬤搖鈴,喚了內侍端湯藥進來,一碗熱乎乎的湯藥下肚,蕭瓚才覺得舒服了很多。</br> 他昏昏沉沉好幾天了,中間有斷斷續續的醒過,知道自己被送到了燕山行宮。</br> 每天有人將他抬到滿是藥味的浴池中浸泡,效果很明顯。</br> 先前臟腑內火燒火燎的鈍痛能將他從昏睡中痛醒,現在已經不會那么痛了,他感覺自己在慢慢恢復。</br> 大長公主看著靠在床頭尚且有些虛弱的蕭瓚,滿目慈愛。</br> 她的幾個孫子,蕭瓚長得最像她。</br> 蕭瓚出生的時候,她還想,他上頭已經有三個哥哥了,他這個老幺將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便是做個富貴紈绔又何妨。</br> 卻不想,蕭家的重擔最后竟落到了他一人的肩上。</br> 每次看到蕭瓚,她都心懷愧疚,卻又不能表露。</br> “祖母,您剛剛在說誰蠢笨?”蕭瓚看著坐在床邊鶴發童顏的老人,心里有一種天然的依戀。</br> 在祖母面前,他會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因為祖母看他的眼神總是這樣的慈愛。</br> 大長公主玩笑道:“說的就是你,還能說誰?”</br> 蕭瓚身上余毒未清,現在可不能刺激他。</br> “孫兒怎么就蠢笨了?”蕭瓚不明所以。</br> “你祖父不是從小就教你們,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要保護好自己,你都聽到哪去了,竟然明知危險,還一意孤行。”</br> 說到這事,蕭瓚是有些心虛的。</br> 他偷偷打量祖母的臉色,見她只是略帶責備,并未真的動怒,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br> “祖母,孫兒并不蠢笨,我救人之前心里是有把握的,我吃了一顆護心丸,你知道嗎,那藥很厲害,能在危急時刻護住人的心脈,我是有信心全身而退的。”</br> 大長公主聽著他吹噓,一臉好笑。</br> “全身而退?”她上下打量他憔悴的病容,呵呵笑道。</br> 蕭瓚面露赧然,“這蛇毒十分厲害,我總要恢復一段時日。”</br> 大長公主收斂了笑意,定定的看著他,她雖然面容蒼老,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洞察人心,看的蕭瓚心里直發虛。</br> 不過她并沒有發火,而是說道:“祖母相信你心中自有分寸,不會為了一己的兒女情長就忘記了自己的家人和責任,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br> 不想祖母和顏悅色的一席話說的蕭瓚都快無地自容了,他心里有些愧疚。</br> “那孩子我也有所耳聞,是個賢內助,能助你。”大長公主又說道。</br> 蕭瓚猛地抬頭,震驚的看著她。</br> “別這么看著我,我實話實說罷了。”大長公主瞥了一眼他很沒出息的樣子。</br> “祖母,您不反對嗎?”蕭瓚有些激動的問道。</br> “我反對有用嗎?”大長公主反問。</br> 蕭瓚噎住,當然沒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