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文三歲能詩,七歲能賦,他天資聰穎,家世顯赫,是晉陽百姓眼中一等一的貴公子。</br> 他從出生起便承載了太多期盼,羨慕,和贊美,他也一度以為自己就是天之驕子,注定生而不凡。</br> 隨著年歲漸長,他發現自己確實是與眾不同的,但這份與眾不同讓他害怕焦灼,惶惶不安。</br> 初有這個意識時,他便不再讓任何人近他的身,貼身小廝也不行。</br> 后來他借游學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大夫醫治。</br> 那大夫看了直搖頭,滿臉惋惜,說道:“你這種情況十分罕見,屬于先天不足,俗稱天閹,無藥可醫。”</br> 他還委婉勸說:“你這輩子最好都別娶妻,否則就是害了人家,你根本沒有生育能力。”</br> 大夫的話像一記重錘,將他最后一絲希望錘的粉碎。</br> 那時他才十五歲,第一次體會到如墜深淵的感覺,崩潰絕望,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義。</br> 他甚至想到了死,可最終還是因為膽小而怯步了。</br> 他回到晉陽,當做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依然享受著別人的追捧和稱贊。</br> 可沒人知道夜深人靜之時,他忍受著怎樣的痛苦和煎熬。</br> 日子一天天過去,絕望和害怕并沒有消弭,反而與日俱增。</br> 因為他長大了就要面臨娶親的問題,過了弱冠之齡,母親便開始樂此不疲的為他張羅。</br> 他一邊絞盡腦汁的拒絕,一邊每日在坦白與隱瞞之間苦苦掙扎。</br> 他過得生不如死,可他的弟弟卻每日與院中婢女廝混享樂,他妒忌的要命,同父同母所生,為何他要承受這樣的殘缺和傷痛。</br> 漸漸他也不掙扎了,放棄了坦白這條路,坦白意味著告訴世人他是個沒用的男人,是個怪物,一輩子受人指點、笑話,那樣還真不如死了算了。</br> 既然選擇活著,那就要體面的活著,他要娶妻,不只是裝點門面、掩人耳目,更因為他真的太孤獨了。</br> 就在他開始物色人選的時候,他遇到了姜思嫻。</br> 母親總嫌姜家門第不夠高,可她不知道他根本不會娶勛貴人家的女兒,因為出身太高的貴女他根本掌控不住,他必須要將妻子的人選控制在能壓得住的范圍。</br> 姜思嫻原本都不在他考慮的范圍內,姜家再怎么說也是清流世家,是有根基的。</br> 可他第一次遇見姜思嫻,就淪陷了。</br> 她明媚活潑,美麗大方,又富有才情,這樣的女子完全就是他想要相伴一生的人選。</br> 那時候,他陷入從未有過的自卑,他痛恨自己的不完美,痛恨自己配不上她。</br> 他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心思沉重到大病一場,身心的雙重折磨讓他宛如溺入暗無邊際的黑河。</br> 他熬過了最黑暗的時刻,等病好了,他的心境也變了。</br> 這些年他受了這么多苦,為什么不對自己好一點呢,或許姜思嫻就是老天對他的補償吧。</br> 所以,他決定娶她,非她不娶。</br> 娶姜思嫻的過程雖然不是一帆風順,但也沒有太大的波折。</br> 婚后的那半年是他這輩子最開心、最滿足的時光,他再也不用孤枕難眠,妻子不但是他的知音還是他的紅顏知己,雖然也會擔驚受怕,但終歸幸福感戰勝了恐懼。</br> 索性妻子單純靦腆,對男女之事懵懂無知,每次行房的最后一步他都潦草蒙混過關,她也毫不察覺。</br> 就這樣無憂無慮的過了半年,他竭盡全力的對她好,可始終要面對子嗣的問題。</br> 母親已經開始對她不滿了,世人都是這樣,夫妻生不出孩子總覺得是女人的問題,卻不會往男人身上想。</br> 他暗自慶幸,同時滋生了不該有的邪念。</br> 他要先下手為強,坐實了妻子不孕的事實,那么別人就永遠都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了。</br> 而且這樣一來,妻子也不再是健康的人,他們半斤八兩,正好相守一輩子,誰也別嫌棄誰。</br> 這樣的念頭如毒蛇一般盤旋在心里,他知道這樣做很缺德,很對不起她,可事到如今,這是他最好的選擇了。</br> 其實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些年,他的心態早已扭曲,越來越容易向邪念妥協。</br> 人都是自私的,一旦失去了底線,便會作惡不斷。</br> 他設計讓妻子不小心墜入冰河,再奮不顧身的救她上來。</br> 又早早買通了城中的名醫,讓他騙她,是因為掉入冰河才引發了宮寒。</br> 還讓他在調理身體的方子里混入少量的絕育藥材,日積月累,她的身體果然出現了問題。</br> 即使再換個大夫看,依然是不孕之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