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景川渾身的血液瞬間停滯。</br> 他捏著手機，聲音冷沉緩慢，“不可能。”</br> “可……”</br> 電話那頭白洛的聲音忽然慌亂起來，“她爬上跨海大橋的欄桿了！”</br> “先生……我要不要報警啊！？”</br> 厲景川一直偽裝的冷靜終于崩塌。</br> 男人拿著電話，幾乎是吼出來的，“給我看住她！”</br> 說完，他直接掛斷電話，奪門而出。</br> “景川，景……”</br> 顧星晴還沒來得及反應，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走廊盡頭。</br> “砰砰砰——！”</br> 顧星晴氣得將包廂桌子上的碗碟瘋狂地砸在地上。</br> 黎月，該死的黎月！</br> 她要自殺就讓她死好了！</br> 她早就該死！</br> 六年前她就應該死得徹徹底底！</br> 從酒店沖下來，厲景川開著車，直接將油門踩到最低，車速飆到最高。</br> 他終于知道了！</br> 黎月剛剛為什么會露出那樣的眼神來！</br> 她居然會想不開，想自殺！</br> 不，她不能死！</br> 從星瀚酒店到跨海大橋，原本十幾分鐘的車程，厲景川只用了五分鐘。</br> 五分鐘后，當他來到跨海大橋上的時候，黎月還在欄桿上坐著。</br> 此刻，她已經脫了鞋，扔掉了外套，光著腳丫坐在欄桿上，看著遠處的夜色發呆。</br> 厲景川一下車，白洛就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開口：</br> “從我給您打電話，她就一直在那里坐著。”</br> “我怕出聲會刺激到她，一直都沒敢打擾她……”</br> 男人擰眉，看著黎月坐在欄桿上的側顏。</br> 她依然漂亮到近乎完美。</br> 但此刻，她眼里寫滿了絕望，無奈，和悵惘。</br> 似乎……是在回憶什么。</br> 黎月的確是在回憶。</br> 她坐欄桿處，定定地看著遠處的大海。</br> 當初，她就是從這里，被那個厲景川安排的司機，狠狠地踹進了大海里。</br> 也是在這里，她被秦牧然的船打撈到，從此開始了新的人生。</br> 這里，是她當年和厲景川割裂的分界點。</br> 此時此刻，坐在這里，她心底感慨萬千……</br> 車禍，毀容，生子，整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br> 那么多那么多難熬的過去，她都一樁樁一件件地熬過來了。</br> 現在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小挫折而已。</br> 她不應該這么在乎，不應該這么難過。</br> “想跳下去嗎？”</br> 猛地，一道冷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br>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黎月的身子朝著橋下的方向微微地晃了一下。</br> “小心！”</br> 男人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死死地按在欄桿上。</br> 身子穩住后，身后傳來男人暴怒的聲音：</br> “不過就是這么點挫折而已，就想不開？”</br> “你就這么想嫁給南潯嗎？”</br> 黎月整個人微微一頓。</br> 厲景川居然以為她是在尋死？</br> 她冷漠地勾唇甩開他的手，“你死了我都不會死。”</br> 做虧心事的人還好好地活著，她憑什么去死？</br> 厲景川被她氣笑了，“你不是想死，你這么晚坐在這里做什么？看風景？”</br> 黎月挑唇冷笑，“怎么，不行嗎？”</br> 她抬眸，看著橋下的大海，“這么好的地方，多適合殺人越貨啊。”</br> 說著，她轉頭看向厲景川，“厲先生說，是不是？”</br> 黎月這么說，只是為了讓厲景川想起來，這里是他曾經想要殺害她的地方。</br> 可在厲景川的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br> 他微微地瞇起了眸，“因為我阻止了你嫁給南潯……所以想自殺，再污蔑我殺了你？”</br> 黎月怔了怔，然后笑了，“厲先生的想象力真豐富。”</br> “不過，這倒是一個好主意。”</br> 她深呼了一口氣，看著遠方，“如果我的死真的能讓厲先生你受到懲罰，那也值得了。”</br> 然而她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br> 畢竟，當年她差點就死了。</br> 厲景川不但活得好好的，還和顧曉柔訂了婚。</br> 一方面美人在懷，一方面還能落得個深情男人的名聲。</br> 所以，她不會死。</br> 起碼，在厲景川死之前，她不會死！</br> “不惜用命來報復我？”</br> 厲景川瞇了瞇眸，聲音冰冷地沒有一絲溫度，“你就這么喜歡南潯？”</br> 黎月冷笑一聲，沒說話。</br> 見她依然坐在欄桿上不肯下來，厲景川深呼了一口氣，“黎月。”</br> “我知道今天的事情，你恨我，討厭我。”</br> “但是，就算報復我，你也要有命來報復我。”</br> “下來。”</br> 黎月看著他的臉，覺得好笑。</br> “厲先生會在乎我的死活嗎？”</br> 對他來說，她不過就是個他臨時喜歡的工具而已。</br> 他可以任意羞辱，讓她在南潯面前沒了尊嚴，讓她和南潯在他父母面前下不來臺。</br> 他在乎過她的想法，在乎過她的死活嗎？</br> 她看著他，眼里帶著的嘲諷和恨意，讓厲景川的心不由自主地開始慌亂了起來。</br> 她這樣的眼神，讓他捉摸不透她的情緒。</br> 仿佛下一秒，她就會不顧一切地跳下去。</br> 厲景川的心跳亂了節奏。</br> 他自認是一個冷靜自持的人。</br> 上一次他這么緊張慌亂，還是六年前顧黎月落水失蹤的時候！</br> 當年……</br> 顧黎月不過是車禍掉進大海里一個多小時，就再也找不到了。</br> 而黎月，現在所在的位置，和當年顧黎月掉下去的位置，一模一樣！</br> 如果她掉下去，救援隊來到這里，也需要時間。</br> 想到這里，男人伸出手，死死地抓住黎月的雙臂，“下來！”</br> 黎月卻似乎鐵了心一定要他回答這個問題。</br> 女人甩開他的手，“厲先生還沒回答我。”</br> “你在乎我的死活嗎？”</br> “你給我下來！”</br> 他霸道地扣住她的手臂，“黎月！你別胡鬧！”</br> 黎月覺得好笑，“我怎么胡鬧了？”</br> 她不過是心情不好爬上這里，感慨一下以前的光景罷了。</br> 他真的以為她是來尋死的嗎？</br> 在她眼里，她就這么不堪一擊嗎？</br> 厲景川被她沒來由的倔強激怒，“跟我回去！”</br> 他蠻橫地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往欄桿后面拉扯。</br> 兩個人在最危險的地方較著勁。</br> “啊——！”</br> 最后，在厲景川的蠻力下，黎月到底被他從欄桿上拉了下來。</br> 心底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br> 男人緊緊地將她扣在懷里，長舒了一口氣，“這么一點挫折，就想去死，你什么時候這么脆弱了？”</br> 黎月被他緊緊地箍在懷里，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br> 聽著他的心跳聲，這一刻，她甚至有種錯覺。</br> 有種……他似乎真的很在乎她的錯覺。</br> 良久，她閉上眼睛，臉色慘白，“厲景川，你再不送我去醫院，我可能真的要死了。”</br> 男人微微一頓，下意識地低下頭來。</br> 鮮血浸濕了她白色雪紡衫的袖子。</br> 她右邊肩膀的傷口，因為他剛剛強橫撕扯她手臂的動作，已經被再次撕扯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