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歸墨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br> 他清晰地記得，幾年前他有一次去海城莫家，喝醉了酒，他就開始惋惜莫雨晴。</br> 在他心里，莫雨晴永遠都是厲景川太太最好的人選。</br> 作為父親，他以為就算自己從未給過厲景川關愛，他也會聽他的，聽家里的話，將從小指腹為婚的莫雨晴娶回家。</br>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厲景川拒絕地干干脆脆。</br> 甚至，他將同樣是在海城長大的顧黎月娶回了家，就為了和家里人作對。</br> 直到最后，顧黎月下落不明，他卻依然執著地拒絕了莫雨晴。</br> 為了不和莫雨晴扯上關系，他甚至愿意和顧黎月的親妹妹顧曉柔訂婚。</br> 當時，他喝醉了，一邊指責厲景川，一邊安慰莫雨晴，說她值得更好的。</br> 那天，莫雨晴感動地直掉眼淚。</br> 厲歸墨深刻地記得那天莫雨晴的眼神。</br> 和眼前顧星晴的眼神一模一樣，就像是……同一個人……</br> 見厲歸墨盯著自己，顧星晴微微地怔了怔，然后感激地看了厲歸墨一眼，連忙低下了頭。</br> 厲歸墨站在原地，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br> 他搖了搖頭。</br> 自己真是太生氣了，都糊涂了！</br> 莫雨晴都已經死了。</br> 況且，莫雨晴活著的時候，最恨的人，就是當初嫁給了厲景川的顧黎月。</br> 現在的顧星晴，不就是改了名字的顧黎月嗎？</br> 想到這里，他深呼了一口氣，轉頭繼續看著厲景川，“景川，說話！”</br> 厲景川淡漠地勾唇笑了笑，“想聽實話嗎？”</br> 男人抬起頭來，眸光淡淡，“如果說，世上有一個女人是我最討厭的。”</br> “那這個女人，必定是莫雨晴。”</br> 他的一句話，讓坐在他身邊的顧星晴，整個身體的關節都開始僵硬了起來。</br>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r> 女人呆滯地看著厲景川那張冷峻線條勾勒出來的臉，感覺自己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傳來的：</br> “為……為什么？”</br> 她迷戀喜歡了厲景川多年。</br> 她知道厲景川不喜歡她。</br> 可她沒想到……</br> 厲景川會說出……討厭這兩個字來。</br> 她死死地咬住唇，雙手在身側捏成了拳頭。</br> 她想要一個答案。</br> 男人微微地擰了眉。</br> 他以為這句為什么，應該是由厲歸墨問出來的。</br> 卻沒想到自己身邊的顧星晴率先開了口。</br> 不過也無所謂，誰問他，答案都是一樣：</br> “因為她為了目的，不擇手段。”</br> 厲景川的聲音云淡風輕，“的確，我和她還沒生下來的時候，就被莫家和厲家指腹為婚了。”</br> “但實際上，從小到大，我都排斥這樁聯姻，長輩關系好是長輩的事情，我沒必要因為長輩而搭上我自己的人生。”</br> “原本，莫家是同意了的，奶奶也同意了。”</br> “就在我以為這件事情就此放下的時候，一次意外，我去了海城，和莫雨晴見了面。”</br> “從那之后，這樁婚事再次被人提起，甚至家里人和莫家人，在明知道我不愿意的情況下，逼迫我和她結婚。”</br> 說著，他冷笑了一聲，“她為了嫁給我，想盡了她能用的辦法。”</br> “這就是父親口中聽話乖巧的女孩子？”</br> 厲歸墨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br> 的確。</br> 當年莫雨晴為了能嫁給厲景川，的確是用了一些手段。</br> “她也是為了自己的幸福，做這些無傷大雅。”</br> 厲景川笑了，“當年的她能為了嫁給我，用這種手段，現在也能為了對付黎月，用出別的手段。”</br> 男人動作優雅地用左手扯開襯衫的扣子。</br> 他右臂上的紗布，讓厲老太太頓時叫出聲來：</br> “景川，這，這怎么了？”</br> “被莫雨晴害得。”</br> 他淡漠地抬眸看了厲歸墨一眼，“黎月所說的一切，都是我找到的罪證。”</br> “原本我是覺得，人已經死了，這些證據就再也不要拿出來見人了。”</br> “但如果父親執意覺得莫雨晴是個好女孩，黎月是誣陷她的……”</br> “我不介意將死人做過的事情，全都公之于眾。”</br> 厲歸墨的臉色徹底變成了灰白色。</br> 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身子搖搖欲墜，“怎么可能……”</br> “雨晴她是個好孩子……”</br> “爸爸！”</br> 顧星晴一個箭步沖上去，連忙將厲歸墨攙扶住。</br> 她攙著他，冷漠地回頭看了厲景川一眼，“景川，人都已經不在了，你為什么非要詆毀她在爸爸心里的形象？”</br> “你怎么能這么打擊自己的親生父親！”</br> 說完，她死死地咬住了唇，“莫雨晴她也只是喜歡你而已，女孩子喜歡你，用一點小手段想嫁給你，難道不正常嗎？”</br> “她就算做得再不對，你也不至于討厭一個喜歡你的人吧？”</br> 厲景川微微地擰了眉。</br> 半晌，他輕笑一聲，“星晴，其實我一直想問你。”</br> “你現在和莫雨晴的關系那么好……”</br> “你是忘記了，你我剛結婚的時候，莫雨晴對你做過什么？”</br> 一句話，讓顧星晴的臉色變得慘白了起來。</br> 當年顧黎月和厲景川剛結婚的時候……</br> 她曾經親自開車撞過顧黎月。</br> 那個時候顧黎月和厲景川剛結婚沒多久，她在顧黎月在酒店門口等厲景川下樓的時候，趁著十字路口車流量大比較混亂，直接開車朝著黎月撞了過去。</br> 但那時顧黎月反應很快地躲過了。</br> 這件事后來被壓了下來，一來是因為當天的確比較混亂，二來是她并沒有真的傷害到顧黎月。</br> 但她也被厲景川警告，以后再也不允許到榕城半步。</br> 當初做這件事的時候，顧星晴只是因為生氣顧黎月能嫁給厲景川，得到她想要的一切。</br> 那時候的她怎么會料到，后來顧黎月會出現意外下落不明，更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整容成自己最厭惡的那張臉，只為了得到厲景川的偏愛。</br> 想到這里，她咬唇，“我當然記得。”</br> “但是那天晚上的確是很混亂，莫雨晴也是為了躲對面的車，才打偏了方向盤。”</br> “當年的事情，我已經不計較了，現在你也沒必要提起來。”</br> 這話說完，顧星晴怕厲景川會繼續談起當年的事情，于是連忙攙扶著氣得渾身發顫的厲歸墨上樓，“爸爸，我們先找個房間。”</br> “你也不用動氣，只要在你心里莫雨晴是個好女孩，她就一定是個好女孩！“</br> 言罷，女人攙扶著厲歸墨上了樓。</br>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厲老太太微微地擰了眉，轉頭疑惑地看了厲景川一眼，“你老婆……什么時候和你父親關系這么好了？”</br> “他們兩個以前不是沒有交集嗎？”</br> “不知道。”</br> 厲景川淡漠地看著兩個人的背影，眸色微沉。</br> 就如厲老太太所說，他們兩個之前沒有交集。</br> 甚至，今天應該算是顧星晴和厲歸墨的第二次見面。</br> 第一次，應該是當年在他們的婚禮上。</br> 現在的顧星晴，對別人都沒了當年的善良和善解人意，但唯獨對莫雨晴格外地寬容。</br> 不僅如此，她還和莫雨晴很親近，對曾經的閨蜜凌果到底態度，宛如陌生人。</br> 現在，她又開始對第二次見面的厲歸墨，口口聲聲的“爸爸”。</br> ……在她消失不見的這六年里，她到底發生了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