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響亮的一巴掌，打得整個休息室鴉雀無聲，針落可聞。</br> “沈先生。”還是曹教授，好半晌才開口，“唐詩跟清祀同為我學生，我無意倚老賣老，不過事情到如今，還請你高抬貴手。”</br> 曹教授是在替唐詩可惜，今天的攝影展，除了花清祀五張照片，其實這些年唐詩進步很多，如果能初心不忘，堅守本心，假以時日，不說聲名鵲起，一騎絕塵，至少能夠在圈子里有一席之地。</br> 苗子雖然不夠好，能夠努力成長也會茁壯，只可惜長歪了。</br> 盛白衣只是扯了扯嘴角，盤著沉香木。</br> 桀驁清貴，高深莫測。</br> “只怕曹教授您一番好心，唐詩境界不夠悟不了。”</br> “知錯很容易，能改也亦行。”</br> “可心若蒙塵，骯臟污穢，如墮深淵……”</br> “自取滅亡！”</br> 這番話，沒點境界還真聽不出來。</br> 他沒想放過唐詩。</br> “呸，誰說要求他了！”</br> 知錯不改，一意孤行。</br> 唐詩捂著猩紅發腫的臉，仍一點不悔過。</br> “你們想讓我死，我成全你！花清祀你別忘了，你的手是怎么廢的，別真的以為自己很清高，裝得一副與世無爭！”</br> “當年在學校，看不過你這不副樣子的人比比皆是。”</br> “薛婷干的事那叫一個大快人心，我要是她，廢的就不是你的手，而是你這條賤命！你這個人人厭惡的煞星，刻薄命！”</br> 花清祀平靜溫和的臉色終于有了波動，干凈乖巧的杏眼里疊了層層清霜。</br> 大抵每個人都有痛處，被戳到了，終不能做到冷靜自持。</br> 她慢慢往前，站在唐詩面前。</br> 靜默幾秒，拂衣蹲下，細細打量著。</br> 一晌，伸手。</br> 唐詩以為她要動手，下意識的伸手擋，而花清祀一把扣住她手腕，用的左手很是有勁兒……</br> 花清祀溫婉一笑，“你看我的手，不是已經痊愈了嗎？”</br> “你想干什么！”唐詩用了勁兒才把手抽回來，眼里噙著兇光，好似在預防餓狼猛獸，“你到底想做什么，花清祀！”</br> “你有個厲害的男朋友，你了不起，我偷用你照片證明你厲害，天分高天資好，可那又怎么樣？”</br> “你還不是廢物一個！”</br> “唐詩，如果你覺得罵我廢物能讓你自卑，敏感，怯弱的自尊心好受些隨你怎么罵。”花清祀還是伸了手，沒有打，只是用指尖拂著她散亂的發絲，溫柔小心的別到耳后。</br> 她是淑女，江南第一名媛。</br> 模樣，氣質，在同齡人中都是無人爭鋒的。</br> “當年薛婷入罪前跟我說了件事，當時以為她是胡亂攀扯，現在從你行徑來看，或許是她作惡后的善意之言。”</br> “如你所言，我有個很厲害的男朋友——”</br> “那么，案件雖然過去幾年。”</br> “你說，我有沒有這個能力讓案件重新調查？”別好頭發，她微涼的指尖慢慢滑向唐詩的下巴，動作很輕挑，可她做出來又十分優雅。</br> 兩指輕輕捏著下巴，細微向上挑，迫使唐詩跟她四目相對。</br> 一雙杏眼，清澈明亮，在深棕的眸底又有涇渭分明的溫軟和尖利的可怖之色。</br> “當年，家人為了護我把消息一并壓下。”</br> “現在你想借這事剜我舊傷……無妨。”她俯身前傾，唇瓣帶笑，亦正亦邪，“我與你奉陪到底。”</br> “如果薛婷當年說的是真的——”</br> “唐詩。”</br> “你會賠償我一只手的！”</br> 話說完，她指尖撇了下。</br> 唐詩的下巴下意識的扭了扭，剛剛別好的頭發再次滑落。</br> 花清祀站起來，挽上盛白衣手臂，如高高在上的女王。</br> “你私自盜用我照片，以此謀取巨額利益，毀我名譽，幾年前，明知薛婷惡劣傷人行徑，未有阻止反而言語引誘……”</br> “這些罪名，你還是留在對簿公堂之時在狡辯吧。”</br> 轟轟烈烈的招花清祀會兒，綿里藏針，殺人無形的招花清祀也會。</br> 因人而異，以事態發展為準。</br> 江南第一名媛，從來就不是軟柿子，可以任人拿捏！</br> 唐詩慢慢從怔忡之中轉變成勃然大怒，想要奮起反抗之時，盛白衣腳尖一抬，對著腹部又是狠狠的一腳。</br> 嘭——</br> 多重的一腳，以至于唐詩整個人被踹飛出去，撞到休息室里的人形立牌，發出轟隆一聲。</br> 盛白衣只是挑著眉，冷冷一句，“唐小姐，你嚇到我女朋友了。”</br> 被踹倒在地沒有緩過來的唐詩只覺得心頭頓時一悶，要不是還年輕只怕得直接被氣的直接去西天。</br> 這場意外撞見的鬧劇，以唐詩半昏死過去結束，不過接下來等著她的，或許是法律的量刑，又或許是下水道里的老鼠。</br> 誰人見了不罵一句不得躲著。</br> 唐詩的經紀人也不是傻子，花清祀把話都說到這份上，還有誰聽不出當年花清祀手腕受傷的事或許跟唐詩有關么。</br> 今日攝影展，她有利欲熏心，偷用別人照片賺取巨額金錢，從此聲名狼藉，再無翻身可能。</br> 畫廊門口。</br> 花清祀跟曹教授單獨在說話。</br> 秋雨霏霏，涼風蕭瑟，面對長輩花清祀站的很乖巧，笑容不多，眼眸卻溫柔，時不時的用余光看一看不遠處的盛白衣。</br> 她是學攝影的，眼睛就能當一個鏡頭，捕捉到盛白衣時，每一幀都是一幅渾然天成佳作。</br> 這個男人啊。</br> 怎么就這么好看，如此抓她眼球呢。</br> “清祀，很抱歉……”曹教授原本還為唐詩惋惜，后來知曉舊事，心里再無任何惋惜，要說真正可惜的只有花清祀這件事。</br> “作為你的老師，當年在薛婷事件上沒有查清，也沒有看清唐詩藏著如此禍心。”</br> “作為前輩，我應該想到。這個圈子的復雜，你們都是剛接觸社會的孩子，薛婷那般惡劣的行徑有可能受人攛掇。”</br> “我……”</br> “曹教授，很感謝您一直相信我，認可我。”花清祀對著曹教授微微一頷首，“我的舊傷已經結疤愈合，可是很抱歉，我沒有在拿起相機的勇氣。”</br> “醫生說我這是心理創傷，需要靠時間愈合，靠我自己克服。”</br> “世界這么大，讓我感興趣的事很多，攝影并不是唯一。教授，我再次讓您失望了。”</br> 拿起相機，她嘗試過。</br> 原先左手沒傷以前她是左撇子，受傷后被迫練習右手，能拿起相機，能按下快門，可不管怎么努力就是做不到以前那樣。</br> 心無雜念看待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并非鏡頭下那么美。</br> 是骯臟，黑暗，令人惡心的。</br> 拖著攝像機，舊傷疤就宛如置于熔爐，火燒火燎，疼痛萬分。</br> “很榮幸有幸做您學生，也很有幸受您教導。我心性已變，做不到初心不改，堅守本心，教授，希望您能夠理解。”</br> 曹教授是惜才，是惋惜，卻也不會強人所難。</br> “好，很好。”</br> 曹教授點著頭，和藹包容，“做什么都可以，清祀。你是我的學生，不能說全然了解，也知你心性如何。”</br> “你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只要能讓你自由，輕松，愉快的都是最好的。”</br> “我有很有幸，有過你這么優秀的學生。”</br> 說著，曹教授側身，看了眼在跟江晚意交談的江晚意，“你男朋友沈先生是個不錯的孩子，我閱人無數，見過各種各樣的人。”</br> “沈先生……”</br> “是這庸俗塵世中格格不入，但他看你時從不掩藏對你的深切愛意。”</br> “清祀，老師希望你平安順遂，一世無憂。”</br> 這是一個長輩，一個老師對晚輩，對曾經重要的學生最真誠的祝愿。</br> 花清祀淺淺一笑，“我也衷心希望老師您春秋不老，福壽無疆。”</br> 這也是一個學生，對尊敬的老師衷心的祝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