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灌木缺口的位置,望著那條黑暗深邃的通道,宜倫楚的眼睛幾乎沖出了眼框,里面充滿了光采,卻又很快黯淡下來。
和絕大多數(shù)散落于苗英州崇山峻嶺之間的小小山谷一樣,宜倫楚所在的關(guān)山谷,和距離它最近的松擇村之間,只連接著一條小小的山道。
如果從空中俯瞰,這條小小山道的兩個端點其實并不遙遠,可是,連接兩個端點的小小山道百轉(zhuǎn)千折,平平增加了至少十倍的距離。
可以往上追溯到十八代的正宗老祖宗們,之所以將山道開成這副模樣,自然不是強迫子孫后代通過這種方式好好地鍛煉身體,保持良好身材。
----坡度陡峭、工具缺乏、風水迷信、勘查粗糙,計算失誤,種種亂七八糟的原因團結(jié)一致,最終造成的結(jié)果,讓宜倫楚這種住在各個小山谷中的村民們,無論販賣獸皮糧食這些可憐巴巴的山村產(chǎn)出,還是購買針線鹽巴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用具,通通都得花費最少四五個鐘頭的時間攀山涉水,才能到達比較大的村莊,才能拜訪一家很有可能暫時缺貨的雜貨鋪子。
如此可想而知,聽說出現(xiàn)了一條從關(guān)山谷到松擇村只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新路,宜倫楚竟然僅僅是兩眼放光,這說明他的反應(yīng)實在非常克制,也說明他對于軍官實在非常畏懼。
也幸虧反應(yīng)比較克制,宜倫楚才迅速反應(yīng)過來:就算不去考慮沙毫這位聲名遠揚的小偷先生有多可信;只要看著這條所謂的“新路”僅由一人開辟,而且一副黑暗深邃,寬不過一米,高不過兩米的模樣,任誰也不難判斷它的簡陋程度;如果再看看領(lǐng)頭那位高個子士兵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渾身布滿刺條樹葉,以及沙毫甫一鉆出樹林立刻渾身癱軟,半天爬不起來的模樣,相信傻瓜也不能猜出,這條所謂的“新路”,究竟達到了何等驚人的安全順暢。
這些想法,宜倫楚當然不敢宣諸于口。
得到“軍官不會強行抓人”的再三保證,宜倫楚的反應(yīng)終于稍微自然了一些:“能管飯,能休息就行,付不付錢倒不要緊……”
望著沙毫,宜倫楚的腦袋壓得更低,聲音也壓得更低:“吳沙毫,勞駕請問一下,這次征調(diào)有多久啊?這種時候,田里頭就快要收谷子了……”
“不是征調(diào),是招工,正兒八經(jīng)的招工。”
“是…..是,是招工……”宜倫楚陪著笑臉,“這次招工有多久啊?田里頭……”
“田里頭!田里頭!就知道你幾塊破田!”沙毫皺起眉頭,鄙夷的表情恰到好處:“怎么說不清呢?這是正經(jīng)的招工!正經(jīng)的招工懂嗎?招工自愿,你愿意干,想干多久都可以,你不愿意干,上午去,下午回,中午還可以混頓飯吃!”
“中午還可以混頓飯吃……”
宜倫楚仍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于是,重復(fù)這個句子的時候,他的語氣仍然是很迷茫的。
“好了好了,和你一下子也說不清楚……”
眼睛的余光看到吳小雨已經(jīng)收起鋼筆,卷起地圖,似乎馬上就要站起身來,沙毫立刻浮出了焦急的神色,他想要掩飾,可聲音又多出了急促的味道:“反正將軍來這里就是為了這件事情,你等下注意仔細聽就行了……現(xiàn)在,你先去把男人叫齊,都到曬谷場里頭等著。”
“是,是……”
注意到沙毫命令中順便夾雜了某些叫作不耐煩的情緒,宜倫楚趕緊連連點頭。可是,這位先生剛剛轉(zhuǎn)過身子,沙毫又一把拉住了他:“等一等,這么著急干嘛?”
可憐的農(nóng)夫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腦袋,使用眉毛和眼睛作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你都已經(jīng)問了這么多的事情,怎么不順便問一問另外一件事呢?”
農(nóng)夫的眉頭皺得更深一些,眼睛也變得更小了一些。
“你看看……”沙毫指了指頭頂,“天是不是快要黑了?”
農(nóng)夫點點頭。
“你不想問問將軍有沒有吃晚飯嗎?”
農(nóng)夫的臉色,立刻和兩米之外的新鮮黃瓜找不出了太多的差別:“請問……請問將軍有沒有吃晚飯呢?”
“問得好。”沙毫很滿意地點點頭,“我們都沒有吃晚飯,去叫你老婆準備吧,分量要足,速度要快,然后你再去叫齊山谷里的男人。”
可憐的農(nóng)夫點點頭,再次轉(zhuǎn)身的時候嘆了口氣,他的聲音很低,可是大約就連老虎聽見了也會生出惻隱之心。
跟在宜倫楚的身后,三位外來者快步走往地勢稍高的一處土屋。
短短幾百步的距離,田野之間,土屋之前,注意到軍隊服飾的村民們早已滿是驚疑之色。就算宜倫楚的表情還算正常,軍官和兩名士兵的表現(xiàn)也不兇惡,男人們同樣遠遠站開,不敢靠近,女人們拉住孩子,小聲呵斥,不敢讓他們吵鬧。
宜倫楚家的土屋不大,兩間正房,一間廚房,土屋外面很是雜亂,里面也到處亂放著一些簡單結(jié)實的農(nóng)具。
一名女子滿臉畏懼之色,手足無措地站在廚房門口,聽到丈夫吩咐準備三個人的雙份食物,新鮮的黃瓜臉色,瞬間又多出了一條。
女子的聲音還很年輕,眼角和額頭卻已經(jīng)密密地爬著皺紋。站在門外,聽見她和宜倫楚小心翼翼地商量著去哪家鄰居借點香油,又去哪家鄰居拿幾個雞蛋,吳小雨從懷里隨意摸出幾張鈔票,吩咐沙毫拿了過去。
女子臉上的黃瓜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皺紋一并舒展,平坦得仿佛可以折出光來。或許是生活教會的道理,接過數(shù)額不超過十元的鈔票,女子也平平展開,對著夕陽的方向辨別真?zhèn)巍?br/>
稍微見過點世面的宜倫楚立刻渾身冒出了冷汗,他趕緊將女子的雙手拍下,推著兀自莫名其妙的妻子進了廚房。
很快,廚房中傳出了幾句又低又急的呵斥,宜倫楚好一會才重新走出,對著三位大人物點頭哈腰一番,又趕緊在沙毫的眼色示意之下,急急忙忙地跑去召集其他農(nóng)人。
從門邊隨手摸過一張板凳,吳小雨靜靜地坐下。
到達海洛國已經(jīng)二十七天,不滿一個月的時間里,辦理證件、接受訓(xùn)練、勘察礦藏、選擇地址、建設(shè)基地、開辟道路等等等等,種種或瑣碎或繁忙的事務(wù)接踵而來,逼得吳小雨這只二十四小時不用休息,比最卑賤的畜生還要辛苦的寄生體幾乎都喘不過氣來。
可是,盡管吐口口水的時間都得爭分奪秒,1A7489總是能夠從滿滿當當?shù)娜粘贪才胖袛D出足夠的時間,仍然讓吳小雨每天都能享受到四次33級愉快的身體鍛煉。
不管是否自愿,努力總有結(jié)果。
毫無疑問,比起身在華夏的時候,吳小雨的能力又提高了許多。坐在板凳上,吳小雨專注地思考1A7489布置的家庭作業(yè),并沒有刻意監(jiān)視宜倫楚的行動。
不過,33級的寄生體還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宜倫楚是如何滿頭大汗地跑上田壟小道,急急忙忙地從這一家土屋鉆進那一家土屋,也同樣清清楚楚地知道,每一家宜倫楚經(jīng)過的土屋,炊煙如何立刻變得清淡散亂,屋子里面,如何傳出女人憂心的嘮叨,男人煩亂的渡步,小孩害怕的哭叫。
普普通通的招工開礦,僅僅因為軍隊參與,就會造成如此恐慌混亂的情形,這已經(jīng)不能簡單地使用“不得民心”來形容了。
也不知鈔票的激勵,還是恐懼的刺激,宜倫楚妻子準備食物的速度確實很快。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好幾間土屋還在繼續(xù)騷亂,男人還沒有全部達到曬谷場,宜倫楚的土屋之外,已經(jīng)架好了一張斑駁老舊的木桌,上面擺著許多大盤盛放的食物。
跟著吳小雨東奔西走已經(jīng)好幾天了,可是,一直到現(xiàn)在,每次吃飯的時候,沙毫仍然無法使自己的臉孔擺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貧窮,落后,位于大山深處的大山深處,宜倫楚妻子準備的食物分量很足,卻僅僅具有“食物”最為基本的果腹功能,至于它的滋味----經(jīng)常飽一頓餓一頓的沙毫吃了兩碗之后,就再也沒有興趣朝它們多看幾眼。
吳小雨和小羅很有興趣,畢竟,對于一位整天啃著水煮豬肉的寄生體,以及一位偶爾還得嘗嘗新鮮生肉的試驗體來說,任何肉類之外的食物都是極其難得的美味。
看著吳小雨和小羅飛快地揮舞筷子,仿佛肚子直接連到了無底深淵一般,使勁地灌了一碗一碗又一碗,沙毫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有些呆滯,宜倫楚的妻子更是目瞪口呆,半天發(fā)不出聲音。
這是與畏懼截然相反的情緒,看著軍官和士兵相當滿意,甚至品嘗無上美味一般,狼吞虎咽地吃下自己做出的粗糙食物,很奇妙地,宜倫楚的妻子安心了許多。
這個時候,宜倫楚一路小跑著回到土屋,男人們終于全部聚到了曬谷的場地,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吳小雨的“開礦招工”。
非同一般的“開礦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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