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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楚天在過道里走著,四處巡望。這時,他隱約聽到一個女子哭聲,順聲而去,來到一個偏房。只見老板娘正在戒尺抽打小坤,嘴里不停地罵著。小坤抱頭蹲在地上,不敢大聲哭。
何楚天怒氣上頭,但他控制住情緒,假裝淡定輕輕咳嗽一聲。
老板娘一看,趕緊停手,將戒尺藏在身后,堆笑迎上。
何楚天假裝微醉,順手一指,說:“讓她……給我去倒酒。”
“她手生,弄臟了先生的衣服。”
“我就要……她……”
老板娘突然變得親切,幫小坤整理衣服:“由米加,先生喜歡是你的福氣,來,笑笑,真乖。”
老板娘一臉假笑,鞠躬恭送。
小坤起身,跟著何楚天離開。
過道里,小坤跟在何楚天身后。
小坤怯怯地問:“何叔叔,真的是你嗎?你還活著?”
何楚天看著她,不知如何回答。
這時,被女子攙扶的川下迎面過來。
“何桑,我要去房間休息了。這個小丫頭不錯,何桑很有眼光嘛,今夜她是你的了。放心,我不會讓你太太知道的,這是我們男人的秘密。”
何楚天附和著笑著。川下笑著離開。
一和服老嫗將何楚天和小坤引進一間豪華地房間,將門關上。
突然,小坤一下跪在何楚天面前,抱著他的腿。
“何叔叔救我……求求你救我……我要回家……”
“噓!”何楚天貼近拉門,警惕門外動靜。
昏暗的燈光下,何楚天和小坤席地而坐。
小坤哭著說著:“這里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被搶來的,有的是從鄉下騙來的,最小的只有十四歲,他們說大了就不好管了,只要一超過十八歲就會被賣去南洋,大家都很害怕,說被賣去南洋的沒幾人能活過三年……”
“你們就沒想過逃跑?”
“想過,剛被送來的女孩沒有一個沒試過逃跑的,可這里把守的很嚴,抓住就往死里打,打死了就胡亂一埋,沒人知道的。我們白天都被迫戴著腳銬,稍稍不滿意就是各種懲罰……何叔叔,你看……”
說著,小坤背對何楚天,將和服褪下,露出傷痕累累的后背。腳踝上有著深深的圈印,那是帶腳銬留下的額印記。
何楚天再也忍不住,頓時眼淚奪眶而出。
“還有一些客人也是變著法兒地折磨我們,用煙頭燙、用針扎,甚至用刀子割我們……多少次我都想去死,可我想媽媽想爸爸,我想家,我要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何叔叔,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何楚天痛心地將小坤抱在懷里……
何楚天回家后,一刻也不能平靜,滿腦子都是小坤求救的眼神,他一定要想辦法把她們救出來。于是,他約了虎子在江邊碰面。
虎子聽了何楚天的話后,忍不住罵了兩句。他當時在小樓養傷時,小坤怕虎子疼天天給虎子唱歌陪虎子說話,當下他怎能忍心眼見著她在魔窟里受煎熬。他要親自去救小坤。
何楚天要跟虎子一起干,他不能讓虎子一個人去冒險。
虎子阻止了他:“不,營長,也許那個女人是對的,你是要做大事的,好鋼用在刀刃上,我是粗人,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就交給我吧。再說,這些年我在上海暗殺的事沒少做,比你有經驗。單獨行動進退自如,反倒了無牽掛。再說我不是一個人,我身邊有你,身后還有我們全營的兄弟們。”
“那你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硬撐,萬一不行就放棄,我們再想別的辦法。”何楚天感動地拍拍虎子的肩膀,隨后掏出一些子彈。這是上次他們見面時,虎子跟何楚天要的東西。
“太好了,這些夠了,一顆子彈解決一個。”
二人相視一笑便匆匆分別了。
虎子夜襲了小黑樓,小黑樓的老板娘死了,老板帶著重傷逃跑了,這個院子被抓來的姑娘們也都四處散去了。孫金寶接到報警后,就帶著一幫人趕往現場, 等他到了的時候之間面前滾滾濃煙籠罩在小院子的上空,一幫小姑娘連喊帶叫地在街上奔跑著。有一個姑娘暈倒在他面前,他俯身看了看認出是小坤,趕緊差人把她送到醫院,通知疏影和小坤的父母。
孫金寶等人等大火熄滅后,查驗了現場,共七具尸體,其中包括老板娘,被一槍爆頭坐在桌前。老板渾身燒得跟塊炭似的,已經送往日本軍方醫院搶救。看到這些孫金寶嘴角不經意地笑笑。
小坤又回到了小洋樓的大家庭了,雖然經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但總歸是喜悅的。在這岌岌可危的世道里,還有什么比親人相守更幸福更有力量的呢?
小坤的父母非要去感謝救命恩人,可是小坤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包著頭蒙著臉的人是誰,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那個人不是何楚天,因為蒙面人要比何楚天高且壯。
疏影也想不明白,還有誰能這么出手相救。
“疏影阿姨,何叔叔怎么會跟日本人在一起呢?他們關系好像很好,又喝酒又劃拳又稱兄道弟。”小坤好奇地問。
“這世上什么都會變,包括你最信任的人。”疏影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這時,突然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幾個男女記者涌了進來,他們拿著本子和相機沖進房間。
小坤一看他們,頓時狂躁,用被子捂住頭。
“出去,你們出去!我不要見你們!”
“你們要干什么?我要你們出去,聽見沒有?”疏影用身體護著小坤。
“我們是《民報》記者。”
“我是《黃浦江報》記者。”
“我不管你們是哪里的,全都給我離開這里。”疏影
這時,張太太端著碗餛飩進門,一看這情景,將餛飩砸向記者,撲過去保護自己的女兒。哭著對記者說:“你們不要再來了,我的孩子再也經受不了任何打擊了,求求你們看在一個母親的情面上放過我們吧……”
疏影將記者們向外推,一直推出門去:“我當過記者,我理解你們,也理解你們心中的憤恨,可你們這樣做同樣也會給受害者帶來不可回避的‘二次傷害’,你們想過嗎?”
記者們面面相覷。
“你們逼著她們一遍一遍地回憶,去回憶那些她們抵觸的本能想忘卻的記憶,這無疑是在將剛剛結痂的傷口再次掀開。她們已經很不幸了,為什么我們不能給他們一些自己的空間呢?這不是逃避,是人類最基本的關懷。我們都經歷過戰爭,見過滿地死人,但這并不能代表我們就可以無視生命,丟棄人類應有的同情和體恤。”
記者們個個有所觸動,面露羞愧。
“她們還都很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給她們一點空間吧,她們已經被邪惡傷得體無完膚,我們就不要再以‘正義’的名義繼續傷害她們了。”
記者們紛紛點頭,表示了歉意后陸續離開了。
這時,一個護士過來,請她去一趟醫生辦公室。
“小坤除了身體上外傷,她還患有很深的梅毒。”
“梅毒?能治好嗎?”
“以我們目前的醫療狀況很難。”
“最壞會什么樣?”
“我們會全力醫治她,但我不敢保證她的生命能延續到入秋。”
疏影出了醫生辦公室,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樣的檢查結果。當小坤問她什么時候可以出院的時候,她有些恍惚。隨后趕緊調整了情緒,告訴小坤需要再療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我別的都還好,可就是身上的傷總是愈合不了。你看,你這塊塊紅的黑的烏青的,多嚇人啊。”小坤伸出手臂給大家看。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上起了很多斑塊,一碰就疼,不當心弄破了就流膿。藥也沒有少吃,怎么就不見好呢。”小坤的媽媽也很擔心地說。
“別擔心小坤,醫生說這是吃藥的副作用,等停藥就自然好了。”疏影安慰道。
“那什么時候停藥?入秋前可以嗎?爸爸答應我要帶我去看紅葉,我們一家去郊游。”
“能,一定能。”疏影忍著悲痛點點頭。
回到家,疏影把小坤的檢查結果告訴了大家,這種病到了晚期會破壞人體的免疫系統,引起多種并發癥。據說目前,包括美國都沒有好的治療辦法。張太太一聽痛哭不已。
“我們大家都要對小坤好一些,再好一些,要讓她感受到我們都是她的親人,時刻跟她在一起。”疏影對大家交代。
“放心吧,從今天起小坤想吃什么我全包了。”寶鳳擦擦淚。
“這個是我的藏貨,給小坤補補身子。”徐根娣拿出一盒人參。
“還有,大家要哭就在這里哭,誰也不許當著小坤的面掉一滴眼淚。”疏影提醒大家。
張太太把臉埋在雙手里:“我可憐的孩子,她要是走了我就跟她一起走,我不要單獨活著,我想她想得太累了。”
疏影勸慰:“張太太,別這么想,我們要有思想準備,同時也要有一顆期盼奇跡的心。如果親人都絕望了,小坤會比我們更加絕望的。”
夫妻二人哭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