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湊正在天臺上修理他的衛星天線鍋[1]。
    為了擊退nhk的收費員,  他們租賃的事務所里根本沒裝電視，而是采用衛星信號接收+電腦的形式。除此之外,  對設備進行適當調整,  還能夠依賴這些民間設備進行無線短波和海事信號之類信息的監聽。
    考慮到未來的世界里極有可能發生的各類災害，保持通訊設備的暢通也成為了他們未雨綢繆的一環。
    天色漸暗，太陽西沉。這種程度的準備工作究竟能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遠山湊自己的心里也有些沒底，也只能自己探索著盡量向前推進著準備進度，并且想方設法對論壇進行維護和監察。
    就在這時,  天空中出現了什么東西。
    不會是自己看錯眼，真能看見咒靈了吧——遠山湊揉了揉眼睛,  論壇當中曾經有個文采很不錯的家伙描述過自己在鄉下見到的“咒靈遷徙”，大量的變異鳥類排成隊伍飛過天空，而周圍的人對跨越小鎮的災厄置若罔聞。
    那一小點影子越來越大。
    顯出人的輪廓。
    然后——從天空中墜落下來。
    夏油杰其實飛到屋頂附近的時候就后悔了。
    這樣是不是顯得太過冒失,  不穩重,  想一出是一出，至少應該提前給對方發條短信，確認一下前輩是否方便待客……他知道很多大學生即便是周末也經常待在學校里，如果那個事務所不需要時刻維護的話,  前輩未必這個時間會在校外。
    而且正好是吃晚飯的時間……按照前輩他們的習慣，這個時間應該是在外食吧？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在屋頂上忙碌的身影。
    “……夏油君？”
    天上有女孩子掉下來這種橋段已經是連橋田至都已經玩厭了的galga老套劇情了,  然而天上有年輕男子高專咒術師掉下來這種場面，遠山湊還是第一次見。
    雖說對方最近確實很忙……主動打擾似乎不太好，但能夠親眼確認狀態果然還是再好不過了。
    只見對方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猛然給了自己一個擁抱。
    “……”
    如果人生是一部  gal  ga,  此時至少應該浮現出三條的備選項吧。
    遠山湊抬起手臂,  在對方的后背上輕輕拍了拍，咒術界壓榨未成年的程度真是令人觸目驚心，才剛剛升入三年級就已經忙成了這副樣子。
    “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了。”
    他說“要留下來吃個晚飯嗎？正好我煮得有點多。”
    “嗯。”
    對方的下巴尖搭在他的肩膀上，跟隨著身子的動作上下晃了晃。
    他的聲音當中帶著些讓人難以察覺的鼻音。
    遠山湊其實不算是嚴格的自炊派，大多數時候他也是在學校附近隨便找家飯店來解決伙食問題，雖說事務所內確實有炊具和電磁爐，但大多數時候大家并不會想起來使用它們——今天特意開火做飯的原因是因為，他久違地和天內理子接上了線。
    經歷了最初的手忙腳亂之后，天內理子和黑井小姐二人在俄羅斯的一個小鎮里落了腳。他們兩個人花了一整年的時間開了一家日式料理店，賣些飯團、煎蛋卷和日式雜煮之類的常見食物。
    一開始前往俄羅斯走得匆匆忙忙，錢和行李都不是很夠，當地語言也講得不是很順暢，所面臨的生存難度可見一斑。但黑井小姐向南是不服輸的性格，自己努力通過了語言關不說，還要照顧和教導理子，兩人竟然真的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站穩了腳跟。
    “這是當地人常吃的東西。”
    理子在視頻當中露了半張臉“攝像頭……是這樣調整對吧？都是些常見的食材，在日本也很好準備。”
    一年之后久違的聯絡里，挽起袖管的天內理子交給了遠山湊一道羅宋湯。
    除了要放番茄和番茄醬以外，具體的做飯思路和傳統雜煮其實也差不了太多。遠山湊把筆記本電腦架在桌子上，跟著對方的介紹一步一步完成步驟，最后小姑娘得意洋洋地表示，蓋上鍋蓋再等兩個小時就可以了。
    “一直都是理子在指點，難道平日里不是黑井小姐在負責料理嗎？”
    “像、像這么簡單的東西，當然是由我來——”
    對方慌慌張張地解釋，隨后很警惕地看了一眼房間門，發現黑井并沒有注意到這邊之后才小聲解釋“因為我也想為了她做點什么嘛。”
    踏上了陌生又廣袤的土地。
    擁抱著過去從未想過的生活。
    斬斷了迄今為止的命運。
    終于獲得自由的自己，也想要為一直以來唯一的親人做些什么——至少要證明他們已經擁有了在新世界當中堅強向前的力量。
    等到夏油杰跟著遠山湊一起從天臺上走下來的時候，電磁爐上的燉鍋正在撲哧撲哧地冒著熱氣。
    燉菜和湯菜很容易一不小心就煮出一大鍋，遠山湊原本還打算把吃不下的那部分封裝起來帶到天王寺先生那里和其他人分享，現在夏油杰突然跑過來，多了一雙碗筷正好解決食物過量問題。
    夏油杰歸規距距地坐在桌子前面，突然有點緊張。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沒有提前打招呼就突然造訪，面對的又是遠山前輩，他絞盡腦汁地在大腦當中翻找著話題。
    新入學的伊地知潔高就是好話題之一。
    “啊，他已經成功入學了嗎？”
    遠山湊驚訝道“難怪最近一直都沒有消息……”
    “最近一直都在進行高強度的訓練，估計是沒時間上網吧。”
    夏油杰笑了一下“畢竟鍛煉到第二天的時候手臂都抬不起來了。”
    遠山湊“……”
    他還以為但凡是個咒術師都有徒手舉起一輛車的本事呢。
    以為是宗教學校，實際是超級加倍的體育學校，伊地知潔高一入學就遇到了人生當中的滑鐵盧，而更大的落差在于，對大多數咒術師而言，能夠觸摸到的上限是在出生時候就已經決定好的事。
    他能夠看見咒靈，但除此之外的其他能力全部都是墊底，就算扔進咒術師堆里也只能算在鄙視鏈的頂端。
    一眼望得到的天花板，兩位特級前輩似乎有著能夠分山填海一般的能力，而自己現在還在用一根木劍和夏油杰的兩只蠅頭打得難解難分，難免令人感到沮喪。
    灰原雄興致昂揚地為對方鼓勁你看！我也是沒有術式的咒術師呀！只要好好鍛煉身體努力練習，一定會有進步的！咒力操作活用起來也是能夠強化身體的嘛！
    伊地知吐出一口氣來，看起來仿佛是個干癟的游魂“灰原前輩國中時期是田徑隊的嗎……”
    灰原立即回答“對啊，還參加過我們市的全民馬拉松活動呢！”
    伊地知？
    伊地知……
    怎會如此。
    現在的情況就是很痛苦，非常痛苦。
    第一次被叫前輩，灰原雄簡直是鼓起了十二分的熱情，斗志昂揚地分享起了自己以前的練習經驗每天做n組俯臥撐，長跑，蹲起，到了高專之后又加上揮刀，聽說日下部先生有意向要回高專教書，說不定可以從他那里學一手新陰流的拔刀術……顯得十分有規劃。
    “……但是每天做這么多練習的話，完全就沒時間學習了吧？”
    伊地知被灰原雄的鍛煉強度震撼到“你初中是怎么過來的……”
    “那當然是解決咒靈最優先了！”
    灰原雄擲地有聲“反正咒術師一定會有工作！而且薪水還很可觀！”
    伊地知“……”
    痛苦起來了。
    聽到這里的時候遠山湊已經忍不住想要拍桌大笑灰原家里的兄妹兩人不均等地分配了運動神經和學習能力，正好對應了哥哥來高專念書妹妹認真備戰高考。
    “他一直都是那副樣子。”
    夏油杰也跟著笑“特別樂觀，也特別熱情。”
    “也能成為一個可靠的‘前輩’了。”
    遠山湊也感嘆“只不過要多辛苦伊地知一點——下次我送他一把咒具槍好了……”
    比起冷兵器，果然還是熱武器顯得可靠一點。
    不知不覺間，碗里的羅宋湯被喝了一大半。
    夏油杰這一年來的飯量向來堪憂，考慮到咒術師的運動量和體能消耗，往往都是在強迫自己吃東西，像是今天這樣自然而然地和別人一起吃飯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兀自驚訝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碗，心想難道小理子真的突然覺醒了第二天賦，遠程開視頻指導的結果都這么下飯。
    “前輩，那個，關于料理的方法……”
    “我第一次嘗試這個，是不是不太好？”
    遠山湊抓了抓頭發，顯得有點緊張“還好是燉菜不太需要技巧……要是天內今天打算炫耀一番教個特別困難的，咱們倆估計都要吃奇怪的食物了。”
    “怎么會。”
    夏油杰給自己又盛了一碗。
    他其實不太在乎味道。
    因為咒靈玉的緣故，原本還算正常的味覺已經被擾亂得岌岌可危，而抑制味覺的藥物只能夠讓殘存尚且正常的那部分味覺神經都失去功效，對咒靈造成的惡果倒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可以說是十分讓人沮喪。
    只是這樣，像是今天這樣，和前輩一起聊些輕松的話題……就好像連綿延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痛苦，都變得好捱過去了一些。
    “對了，耳擴很合適。”
    遠山湊突然說“送的時候就已經快放假了，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你戴。”
    “收到之后就一直戴著了……前輩的生日是什么時候？也想考慮一下回禮。”
    “九月，距離現在還很遠，是秋天的時候。夏油君呢？”
    “更遠了，二月三日，要等到明年才行。”
    節分日啊……遠山湊不禁又想起了那個大家瘋狂撒豆的日子，由于實在受不了房間的地面上有容易招蟲子的“垃圾”，過了一段時間之后，所有人最終還是決定把當時的那些黃豆清掃干凈“當初可是鬧得夠嗆。”
    非術師想要不那么認命地想辦法保護自己，哪怕多向前走一步都是百般困難。
    夏油杰顯得若有所思。
    “前輩沒考慮過以后和咒術師生活在一起嗎？”
    他突然說“對付咒靈的問題就很好解決了……或者待在咒術師的生活圈里也一樣。”
    后半句完全是為了自己找補，防止這句話的目的性太強被人一眼發現。
    “確實是個解決方法……可能也是過去的千年里唯一的辦法。”
    遠山湊想了想，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但我不希望這也是未來的非術師能夠選擇的唯一方法。”
    如果世界被如此糟糕的規則定義，那就去做那個打破規則的人。未來的自己所留下的信息已經是一個明確的研究方向，而現在他才剛剛從起跑線上出發，距離那個終點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抱歉，又在你的面前說大話。”
    遠山湊從冰箱里取出兩罐蘇打水，給對方分了一罐“也不知道究竟需要花多長時間……至少當下先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好了。”
    “——畢竟就像你說的那樣，這樣也算是「被詛咒了」嘛。”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啊，讓人覺得心情惴惴不安又一團綿軟。兩種完全矛盾的念頭涌動在心里，既想要現在立刻馬上就表露心意，又忐忑而躊躇地想要等待更好的時機。
    “——前輩是怎樣看待我的呢？”
    最終，他問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問題。
    這個提問進可攻退可守，無論對方從什么角度回答他都能接得上。
    “突然說這個……”
    遠山湊撓了撓頭發，想象了一下那個十年之后糟糕的未來，以及未來之中從未被提到的名字“希望你健康順遂地畢業，然后活得長長久久？”
    夏油杰“……”
    雖然，這也是很好的祝愿啦……但怎么他們之間只有幾歲的年齡差突然聽起來變成了十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