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萬音鈴羽的出現(xiàn)并沒有多令人意外。
    倒不如說,  在第一次收到未來自己所傳遞而來的信息以后，遠山湊就隱約覺得肯定會有這樣一天。
    “那么就是說,  我們現(xiàn)在想方設法看好夏油就好了？”
    牧瀨紅莉棲也提出了類似的看法：“這不是超簡單嗎？從諾貝爾獎級別的難度一下子退化成大學生畢業(yè)設計的程度了。”
    “按照我多年看漫畫的經(jīng)驗,  情況往往不會如此順利地發(fā)展。”
    橋田至托著下巴：“而且夏油同學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個能夠毀滅世界的反派——他在精神上還不夠格呢！”
    “……不要突然以毀滅世界的標準來要求他吧？”
    遠山湊不禁扶額。
    “不管怎么說，reading  steiner沒有發(fā)動，這就意味著世界線沒有發(fā)生改變。”
    岡部倫太郎沉聲說道：“看來僅僅依靠夏油同學自己對自己立下束縛是行不通的。”
    大家頭腦風暴了一番,  實在想不通為什么十年以后的世界會毀滅在夏油杰的手上，真要論可能性的話,  就連五條悟毀滅世界的概率聽上去都要更大一些。
    十年是一個太過寬泛的時間跨度,  十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  可以讓橋田至這個看上去像是要單身一輩子的人結(jié)婚生孩子（橋田至：喂！），或許也能讓一個踏實穩(wěn)重、勤勉守禮的咒術師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鈴羽除了時間機器以外還帶回來了什么東西嗎？”
    岡部問道。
    “能夠在光學層面上完全隱藏自己的作訓服,  一個像是mm游戲道具的特殊手炮，十幾年后的手機,  十幾年后的放映器,  幾個據(jù)說能夠吸收周圍空氣里游離咒力的東西……據(jù)說是未來的世界里離不了它，人們都生活在緊繃焦慮的情緒當中，要是沒有倒垃圾的手段普通人只會死得更快。”
    “聽起來總算能當成是半個好消息了。”
    紅莉棲評價：“初步解決非術師的咒力溢出問題,  這就是咱們幾個一開始的研究目標之一。”
    可惜研究頗有成效也無法阻擋世界毀滅的腳步，遠山湊靠著墻思考,  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更加關鍵的問題。
    遠山湊拿起馬克筆，往掛在墻壁的白板上畫了兩個圈,  其中一個寫著a,  另一個寫著b。
    a世界線里的自己送回的唯一一條關鍵情報就是“詛咒師當中存在危險,  需要提前將那個危險排查出來,  以阻止人類社會的毀滅”。
    b世界線當中,  他們對于咒術師世界的認知更進一步,  可仍舊沒有阻止世界面臨的危機。未來的大量線索指向詛咒師夏油杰，阿萬音鈴羽搭乘時間機器回到2007年，將這些線索也一并傳遞了回來。
    按照蘇格蘭黑羊里的邏輯，至少可以肯定在2036年的未來里，根據(jù)未來道具研究所剩余成員的觀測，存在“特級詛咒師夏油杰”這個角色對世界造成了毀滅打擊。
    ……但是為什么是2007年？
    遠山湊皺眉。
    在他看來，這并不是一個特別值得稱道的節(jié)點。他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咒靈是在一年多以前，在東電大的校園里；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人類身上所誕生出的咒靈是在中缽博士的身上，這件事也已經(jīng)發(fā)生在一年以前，如果只是想尋找一個有紀念意義的時間點，前兩者比“大家一起聚餐的晚上”重要得多。
    而如果是想要殺死夏油杰的話，那就更不對了。從漫畫反派的角度思考，倘若他要靠時間機器對某個人動手，那一定會選擇對方最為纏弱無力的時候——夏油杰出生于1990年2月的巖手縣，這是咒術高專的學生證上就登錄過的信息，而咒術師覺醒術式往往是在三五七節(jié)的年齡之間，這也就是說，三歲以前的夏油杰頂多算得上是個能看見咒靈的普通人。
    殺死一個話都講不太清楚的小孩子顯然不需要費多大功夫。
    可他們沒有選擇這個聽起來最簡單的方案。
    遠山湊給阿萬音鈴羽發(fā)了條短信：“未來世界的我們還有什么要讓你帶回來的情報嗎？”
    “全部都在手機里，你們可以自己導出數(shù)據(jù)。”
    鈴羽很快回復：“給我換個能接打電話的臨時手機就可以了。”
    雖說要肩負起拯救未來的重擔，但真的來到這個時代以后，阿萬音鈴羽也并沒有急于一時——十年的時間跨度可不是個小數(shù)，比起貿(mào)然行動，思考和收集情報更加重要。
    遠山湊于是將對方的手機拿出來研究，據(jù)說自從“死滅回游”開始之后（雖然不知道這個中二名字是誰想出來的，但一聽就很不吉利）對于這種生活用技術產(chǎn)物的研究進程就被迫減緩了下來，這款手機還是2020年左右的型號，好在生產(chǎn)線還停留了一些，可以不斷制造出新產(chǎn)品。
    操作系統(tǒng)他們也從未見過，是個扁平圖標的機器人，這應該就是谷歌公司據(jù)說將要在今明兩年之內(nèi)推出的安卓系統(tǒng)。
    電腦當中打開的第一份文件是一連串的世界線跳轉(zhuǎn)記錄。
    由于所有的人里只有岡部倫太郎一個人擁有reading  steiner的能力，因此未來道具研究室當中有一條從未落實到紙面上但所有人都在默默遵從的規(guī)則，那就是“不管發(fā)生什么情況，岡部倫太郎一定要是活到最后的那一個”。
    他要肩負起用自己的大腦將當前已探知的情報傳遞到其余世界線的責任，在他人無知無覺的過程當中一次又一次地為其他人排查出已經(jīng)失敗的可選項。
    這是一份對心理承受能力要求非常高的工作——按照橋田至的說法，但凡換個人來說不定都會生出特級咒靈。
    如果說遠山湊是要用生命去試錯，而岡部倫太郎就是他們所有人最后的防線。
    “第二百三十二次跳躍，時間，202■年■月■日，12號嘗試進入仙臺市第一結(jié)界，同行咒術師伏黑惠。”
    “第三百零五次跳躍，時間……在東京第一結(jié)界見到了目標詛咒師，確認圖像記錄是夏油杰。”
    “第……未能成功回收封印五條悟的特級咒具。”
    里面的內(nèi)容林林總總，大部分都以失敗告終，還有一小部分提供了有效的情報。未來的咒靈操術和當下這個時間節(jié)點完全不同，對方似乎擁有了皮膚接觸就能隨意扭曲人類身體的能力，并且依靠這種手段炮制出了大量可怖的怪物。
    阿萬音鈴羽新找到的工作是在一家便利店門口看店，不營業(yè)坐班的時候就可以通過手機短信來和他們進行溝通，根據(jù)對方的說法，他們曾經(jīng)一直在未來依靠d  mail和時間穿梭機之類的手段進行短間隔的世界線跳躍，借由此來增加自己手中掌握的信息量，而一直到2036年，全世界第一臺能夠載人的時間機器才正經(jīng)問世。
    這個答案并不讓人意外，2036是個很關鍵的年份，岡部倫太郎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好幾次世界線變動也和這一年有關。
    “但為什么是2007年？”
    遠山湊問：“是誰決定的？”
    “一開始大家商量了好幾個可以前往的時間點，都集中在2005年到2008年之間，最后這個時間是遠山叔叔你自己定下的。”
    鈴羽說：“做決定的時候時間機器其實還遠沒有研制完成……只不過叔叔你后來——”
    她頓了一下：“大家一直都沒有改變這個決定。”
    岡部倫太郎比較在意時間機器的問題：“這次的時間機器是只能回到過去，還是可以往返過去與未來？”
    在他之前所經(jīng)歷的世界線里，由于參與研發(fā)的人員不同（主要取決于紅莉棲有沒有參與其中），時間機器的性能也有不同差別，主要就在于是能夠單線程跳躍還是可以往返。
    “這個要根據(jù)搭乘者原本所在的時間坐標決定，比如如果是我來乘坐的話，可以前往過去并返回到2036年離開之前的那個時間點，如果同乘者里還有岡部叔叔的話，就只能回到2007年。”
    阿萬音鈴羽說：“最大搭乘人數(shù)是兩人，燃料剩余儲量還有很多，在滿載狀態(tài)下往前倒退一千多年都來得及。”
    嚯，這次可是大手筆——岡部倫太郎回了一個驚嘆的表情包。
    看著未來道具研究所的人都在觀察他的表情，岡部倫太郎只得解釋道，在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世界線當中，有那么幾次時間機器只能前往過去而不能返回未來，并且即便是能夠往返的時間機器，也大多數(shù)只是回到了1975年之類的節(jié)點，而這一次他們竟然把能源儲量增加到了這種程度，可以說是史詩級別的進步了。
    “那是當然的，畢竟這條世界線也和以往不同，這臺時間機器的耗能方式是咒電混合的。”
    阿萬音鈴羽很自豪地回答。
    “什么……什么混合？”
    他怎么好像聽到了類似于汽車油電混合之類的說法？
    “咒電混合，既能夠靠咒力驅(qū)動也能夠靠電力驅(qū)動。”
    對方回復道：“畢竟是科學咒具嘛。”
    眾人：“……！！”
    未來的他們居然在奇怪的地方取得了大突破！
    雖然很厲害，但也很怪！
    但……
    “未來的我做這種優(yōu)化干什么？”
    橋田至喝了一口可樂：“優(yōu)秀的代碼應該沒有一絲冗余，干凈整潔便于理解，這聽起來明顯是過度設計……”
    “這種話你去問你的女兒啊。”
    岡部倫太郎橫了他一眼。
    母胎單身并且從來沒談過戀愛卻突然有了女兒的橋田至一縮脖子，不吭聲了。
    夏油杰坐在前往栃木縣的列車上。
    列車便當里提供金槍魚飯團，他雖然沒什么食欲，但還是買了一個，潦草地塞進了嘴里。
    未來的自己會成為詛咒師嗎？他雖然心里沒底，但卻還是隱隱約約地摸到了一點答案。
    比如前段時間和父母的相處，比如每一次回家時的壓抑氣氛，比如灰原的意外，比如雖然有意克制，但對于非術師難以疏解的厭惡。
    他還是討厭非術師。
    但又喜歡著遠山前輩。
    前輩和所有的非術師都不一樣。
    這種自我認知讓他覺得惡心。
    他很聰明，而這一切并非毫無征兆，至少在阿萬音鈴羽提醒之后，一個晚上的輾轉(zhuǎn)反側(cè)里，夏油杰多多少少摸到了一點不妙的苗頭。
    在前輩面前倒是用自己一貫的好形象糊弄過去了——遠山前輩完全沒有起疑，仍舊像是過去那樣信賴著自己，但這種線纜同樣成為了壓在肩膀上的重量，讓人從胃袋到喉管都忍不住痙攣。
    未來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呢？堵起耳朵不聽閉起眼睛不看，硬要將前輩從非術師的行列當中摘除出去嗎？那樣的話對方會生氣失望也是在所難免的事……即便是如今的他也能夠想象。
    即便他自己已經(jīng)是特級手術師，對上特級過咒怨靈也是忽視不得的大事。輔助監(jiān)督路上連打三個電話，像是實況轉(zhuǎn)播員一樣對他匯報著現(xiàn)場的情況——死了兩個誤入其中的游客，后來布置起了新的結(jié)界，但也支撐不了太久，話里話外請他盡快趕過來。
    夏油杰連聲答應，心里想著要吃一整只特級咒靈下去，今天晚上肯定吃不下飯，即便沒什么食欲也三口兩口將面前的列車便當吃了個干凈。
    大概是為了防止他有心理負擔，遠山湊之后還給他發(fā)了幾條消息過來，說“他現(xiàn)在仍舊是未來道路研究所的可靠合作伙伴”，甚至還開玩笑說，如果想出了什么能夠毀滅世界的方法，干脆提前通知他們幾個一聲。
    夏油杰：“……”
    前輩也是真的想得開。
    他嘆了口氣，看著窗外的景色，皺著眉頭笑了起來。
    “那就約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