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方的提問莫名其妙,  但伊地知還是像只狐朦一樣伸著脖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最終得出了“周圍一切正常無事發生”的答案。
    這村子很破，又很窮,  村民警惕不夠友善,  但歸根結底看起來也就是個普通的村子。
    遠山湊的腦內閃過一連串的推理，外加暴風雪山莊一類的典型慘案,  可惜無論是哪一種都和面前的情況對不上號。
    “不管了，總之先去解決咒靈吧。”
    最終，他拍了拍褲子上蹭到的灰土，和伊地知朝著電腦當中標記的地點走去。
    根據電腦當中顯示出來的咒力分布云圖,  這個村子里一共有兩個咒力密度較高的地點,  其中一處在村子邊緣,  而另一處遠在建筑物的內側。遠山湊將這兩點分別標記出來,  打算一個一個排查。
    “伊地知。”
    他問：“你覺得一個這種規模的小村子可能會同時出現兩只咒靈嗎？”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
    伊地知推了推眼鏡：“咒靈的誕生本質上和非術師外溢出來的咒力量有關，即便這個村子里人口規模很小，倘若是存在那種特別歪曲的詛咒，未必不能生出復數個咒靈。”
    說了和沒說一樣。
    要是這種時候擲骰子有用就好了。
    兩人先偷偷摸摸潛伏到村外，咒靈的方位非常好辨認,  就盤踞在一棵大樹的樹干頂上。他們二人躲在建筑物的陰影里，由無人機傳回了掃描出來的咒靈外部輪廓圖。
    “沒錯，差不多就是那么大……”
    伊地知點頭，緊接著突然感嘆：“你真的是非術師啊。”
    “之前不就說了是？”
    “畢竟是在追逐咒靈，沒有那種實感。”
    這個世界上確實會有一少部分非術師對咒靈有所了解，他們當中一部分是要和咒術師對接的政府公務人員（輔助監督的主要工作內容之一就是和他們進行協調）,  還有一部分是和咒術師相關的宗教信者（比如盤星教）,  兩者都依附著咒術師這個毋庸置疑的核心存在。
    但山見先生不同。
    論壇當中從未有人懷疑過他的身份,  而這個人也確實在里世界里有著獨一份的影響力,  即便是之前見過好幾次面，在親口曝光身份之前，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對方竟然看不見咒靈。
    “我會讓剩下的機器去探索下一個地點，咱們兩個先在這里把它解決掉。”
    遠山湊一拉槍栓：“瞄準開槍總會吧？”
    “真要靠咱們兩個來解決啊……”
    震驚和世界觀刷新帶來的沖擊大過了恐懼，伊地知反倒沒有那么怕了。
    他看著對方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長相十分逼真的機械蜘蛛，蜘蛛甫一落地就朝著村子里的方向疾馳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視野當中，由于這種探測設備本身是純粹的科學造物，也并沒有引起身后那只咒靈的注意。
    “先試試看，實在不行就跑。”
    遠山湊說：“風箏戰術，打過網絡游戲吧？”
    “國中時期看同學打過……”
    生活在一個充斥著咒靈的環境里，他實在是提不起娛樂放松的心情：“保持距離游走射擊還是明白的。”
    “那就行，如果咒靈距離你太近又跑不掉的話就沖著他丟這個。”
    遠山湊拋給伊地知一個鋁制的金屬小球，小球的上面有一個凹槽按鈕：“扔之前按一下，像是手榴彈一樣。”
    “這也是祓除咒靈的方法？”
    他很期待地看著對方。
    “是個強化版的捕獲網，一次性丿用品，把咒靈控制住以后方便攻擊。”
    遠山湊說：“游戲里的軟控。”
    “還真是什么道具都有啊……”
    伊地知感嘆。
    “對吧，不愧是我。”
    未來的自己也是自己。
    和一開始所擔憂的情況不同，咒靈并不是那么難以對付——他們整體的戰斗過程確實很狼狽，被咒靈追攆得到處逃竄，但科學咒具的火力覆蓋對它是有效的，更遠處的無人機可以很明顯的看到咒靈所放出的咒力正在一節一節地下降，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用風箏的辦法將這只咒靈徹底拖死。
    到最后就連伊地知都鼓起了勇氣——他的作戰能力確實不佳，太丿刀用不明白，弓箭的準頭也不好，但帶有自動瞄準功能的現代武器極大程度地彌補了他的短板。就連咒力不足這一點也有了改善空間——他們如今所使用的科學咒具都是預先填充好了咒力，就像是給油箱里面加滿了燃油。
    只不過有效歸有效，驚險同樣也驚險。兩個人干脆鉆進汽車里蛇皮走位，咒靈一連撞斷了村子附近的好幾棵樹，總算是被揍得奄奄一息。
    然而在臨近最后一擊的時候，不知是否是求生欲起了作用，咒靈一改之前追擊的姿態開始全力逃竄，很快就脫離了他們的攻擊范圍。遠山湊和伊地知在原地等了半天，既不敢太過暴露自己陷入危險，又無法在安全射擊范圍內祓除咒靈，形成了尷尬的僵持狀態。
    咒力手炮當中，剩余能量槽顯示只剩下百分之四十的能源。
    “不然先摸進村子里看看另一處吧。”
    遠山湊建議：“一直等在這里也不是辦法，要是把武器能源耗盡的話就無濟于事了。”
    “這是能夠用咒力來充電的道具？”
    伊地知很好奇地伸手過來：“那我能不能給它充電？”
    “理論上應該可以……”
    遠山湊將咒具遞了過去，伊地知將他握在手里，良久之后，43的剩余咒力儲量變成了44。
    遠山湊：“……”
    伊地知：“…………”
    雙方互相對視一眼，看著對方略顯疲憊的模樣，不用說都能猜出來這個機器有點費人。
    “還以為一下子擁有了能夠對抗咒靈的手段呢——”
    眼見著一年級新生的肩膀向兩邊垮了下去。
    “以后說不定還會有更合適的作品啦。”
    遠山湊安慰對方。
    他們兩個人邊說邊向著村子里的方向摸過去，繞開那些警惕的村民們花費了他們一點時間，手機當中的地點標志一路指向建筑群的深處，直到他們停在一處破敗的木板房之前。
    “怎么會有人把咒靈關在這里啊。”
    伊地知感嘆。
    “不，這好像不能算是咒靈的數據反應——”
    他們如今的科學咒具只能檢測出空氣當中的咒力濃度，但這種咒力究竟來自于咒靈還是咒術師暫時無法進行細分，因此在咒術師密度較高的地區，經常會出現測不準的現象——考慮到咒術師和咒靈的數量比例，這只能算是一點無傷大雅的小bug。
    遠山湊臉上扣著一個造型相當科幻的戰術目鏡，他調整了一下額頭一側的偵測按鈕，將視野畫面切換到紅外熱敏模式，并且和自己的偵測用蜘蛛機器人信號連接在一起。
    “咒靈碰撞體積檢測結果……沒有？里面倒是有兩個紅外熱敏成像，是生物反應。”
    遠山湊語氣頓了頓：“具體來說的話，人類的生命反應。”
    所以說是人？
    是咒術師？
    既然有咒術師呆在這里的話，為什么要舍近求遠將任務發布給咒術界啊。
    伊地知眨了眨眼睛，兩個人一起想辦法撬開了門。
    撲面而來污濁的空氣。
    還有在黑暗當中戰栗著的、仿佛野生動物一般的目光。
    吱呀一聲，一線天光照進了黑暗的房間。
    遠山湊：“——”
    另一邊，東京電機大學。
    為了融入大學環境，夏油杰久違地換了便裝。
    他穿著普通的t恤長褲，露出來的兩條手臂肌肉線條明顯，再加上比大多數人都高一截的身高，走到哪里都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比起校園里穿行而過的多數學生，他看上去就像是因為體育特長而被招進來的，和周圍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夏油杰：“……”
    他謹慎地跟在橋田至的身后：“這樣會露餡的吧？”
    “五軸數控機床的編程實踐課而已，那東西阿湊這兩年早就摸會了，你就當去幫忙抄實驗報告。”
    橋田至的語氣很放松：“實在不行就用那種能夠混淆別人認知的咒靈。”
    “……不好意思橋田前輩，我沒有那種咒靈。”
    “竟然沒有嗎？！”
    橋田至大驚失色：“我還以為混亂技能是精神系的標配！”
    “所以說不要把寶可夢的技能套在我身上……”
    夏油杰忍住想要嘆氣的沖動。
    不管怎么趕鴨子上架，他都已經來到了實驗樓的教室前面，總不至于有退縮的道理。遠山湊的人緣不錯，由于平日里經常和同學們交流技巧攢人品，大家對于這個來蹭課的“高中生”態度也很友善，還給他們兩個安排了個靠近角落的偏僻位置。
    夏油杰發現有不少同學都知道遠山前輩的網名，只不過同學口中前輩的形象和他自己的認知有著微妙的出入。
    “山見的朋友？他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之前攝影部的活動也沒有參加。”
    “就是啊，二年級的時候還見他突然要加入田徑隊，說是要練習短跑，結果最近也沒有繼續了。”
    “對哦對哦，我記得他那一年練田徑超認真——”
    “你是學宗教的學生？我記得他一年級的時候說過自己認識一個學宗教的后輩，果然就是你啊。”
    大家議論紛紛。
    夏油杰回顧了一下自己和前輩認識的經歷，二年級的那一年似乎正好是對方想方設法想要對付咒靈的時候。一想到前輩曾經在操場上賣力跑圈，那種“能夠穿越時空無所不能”的形象就變得淡化了一些，又和自己記憶當中的那個人更加貼合。
    遠山前輩是非術師。
    三年的時間讓他越發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可明明是非術師，卻做到了一件又一件讓咒術師都難以企及的事。
    “在擔心嗎？”
    橋田至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放心啦，阿湊雖然經常亂來，但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很可靠的。”
    “嗯……大多數時候哦。”
    實驗課主要的內容是根據之前自己設計出來的結構編寫機加工程序，最后按照學號順序一個一個上機床加工。由于這兩年里頻繁制作咒具的緣故，遠山湊早就已經很熟悉這方面的工作，提前將五軸程序編寫了大半。
    不出意外的話，夏油杰只需要在課上復制一下開頭結尾的固定格式，對正加工就好。
    完成有足夠復雜度的設計內容是上一節課的作業，他打開電腦，學著橋田至的樣子將u盤插丿進接口，點開了最新編輯的那個stp工程文件。
    讀條結束之后，他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
    ——電腦里是用軟件繪制出來的螺旋紋。從四個方向旋進中間，這個圖案他每天都會見到。
    那是一顆咒術高專的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