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人都下意識地擺出了投降的動作,  隨后遠山湊又懊惱地反應過來，在一千年前的日本，“投降”這個詞匯的表達方式未必是舉起雙手。
    時間機器在降落的時候出了點小問題,  夏油杰又反應過度地召喚出了好幾只咒靈，結果和五條家忌庫反應敏感的結界發生了碰撞,  最后引發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爆炸。
    失去了兩只三級咒靈不說,  還引來了一大群人。
    “抱歉——剛剛的情況完全是個意外。”
    他手忙腳亂地從自己的口袋當中掏出了五條悟索準備出來的信物：“我們是時間旅行者,  來自一千年以后的未來。”
    ……那是菅公菅原道真留下來的遺物！原本應該是存放在忌庫當中的珍藏！
    面前五條家的所有人都出離憤怒，這個賊不僅沒有反思自己的意思,  反而開始向他們炫耀贓物！
    戰斗一觸即發，好在夏油杰反應迅速,  以一敵多不落下風，在手下留情地干掉了好幾個人以后，五條家的家主終于出現,  湛藍色的眼睛迅速掃過面前的眾人,  隨后停留在遠山湊的身上，終于略微松動,  甚至還有點疑惑：“……非術師？”
    非術師突然出現在五條家的忌庫，這種大場面對他們來說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要讓人難以接受。夏油杰趁機收起咒靈，再度重新簡單解釋了他們的來歷,  一邊在心里暗罵五條悟不靠譜一邊笑瞇瞇地讓他們重新檢查一下忌庫,  確認沒有任何東西丟失。
    很快，兩個一模一樣的木牌就被并排擺放在了一起。它們看上去沒有任何區別,  只不過遠山湊手中的那一個確實更加陳舊,  一眼就能看出歷經了時間的洗禮。
    ——那是能夠張開結界的咒物,  由梅樹的樹枝雕刻拼接而成,  上面描摹著梅花紋的圖案。
    這確實是五條加忌庫當中傳承的咒具,  作為菅原道真的遺產，象征意義大于了咒具本身的含義。
    “也就是說，你們所在的那個時代很快就將面臨世界的毀滅，為了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跨越了千年以上的時間來到了我所在的時代。”
    在排除了一開始的嫌疑之后，五條家的家主智商重新上線：“而那個能夠讓你們的時代徹底崩潰的罪魁禍首如今就活在平安京。”
    兩個人都點點頭——實際上是否在平安京還尚未定論，但作為日本平安時代毋庸置疑的政治經濟與文化中心，這里匯聚了全日本最多的咒術師，能夠在這找到目標的概率最大。
    “那個人叫什么名字？羂索……一聽就知道是假名，無妨，我會找人幫忙打聽的。”
    對方揚了揚眉毛：“作為交換，我也想知道一些關于你們和未來的事情。”
    遠山湊和夏油杰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訝。
    在他們的猜想當中，過去的那個五條家家主應該是平安時代的五條悟，或許頭發長一些，但也擁有類似的跳脫性格和一頭白發；可面前的這個人看上去沉穩可靠又頭發漆黑，在不戰斗的情況下眼睛上蒙著一層御神紙，和悟看上去沒有一丁點相似的地方。
    “遺傳基因還真是奇妙……”
    遠山湊忍不住感嘆：“這不是完全不像嘛。”
    “也有可能是年齡的緣故。”
    夏油杰小小聲在他旁邊交談：“悟年齡更大一些的時候說不定也會變得可靠。”
    “那你的想法還真樂觀……”
    不管怎么說，對方寬宏大量地原諒了他們險些炸毀五條加忌庫的行為（畢竟是未來的家主允許），并且還口頭答應了幫他們打聽情報，如果遇上了額頭上帶縫合線的奇怪家伙會第一時間告知。
    甚至順帶提供了兩身符合平安時期風格的服裝——這兩個家伙一個人穿著沖鋒服另一個穿著高專校服，在千年前的時代里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男性咒術師在這個時代的著裝風格主要分為三種，和武家搭邊的甲胄、和陰陽師接軌的狩衣以及相對“普通”的常服羽織。從穿著難度角度上考慮，遠山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最后一種，而換上了古代服裝又扣著戰術目鏡的情況下，他整個人都透出了一種既不古代又不現代的不協調感。
    對此，夏油杰的評價是：就直接說是咒具好了，任何無法解釋的問題就用這種說法來搪塞準沒錯。
    五條家的房屋布局在這千年之間明顯發生了變化，但大致的走向沒有變，只不過裝飾簡陋了不少——漫畫故事果然都是騙人的，在平安時期的日本即便是豪門望族也很難做到在大型建筑群的方方面面都做到裝潢華麗精致。
    談話間，時間機器被五條家的其他人從忌庫當中挪到了庭院里。枯山水的精致院落當中擺著這樣一個突兀的工業造物看上去很是煞風景，遠山湊爬進駕駛艙當中一頓操作，啟動了變色龍模式，在隱形蒙皮的作用之下，時間機器在眾目睽睽當中消失不見。
    他們的周圍傳來一小片壓抑著嗓音的驚呼聲。
    枯山水的碎石被壓出了三個小坑，即便肉眼看不到時間機器的整體，也可以通過壓出來的位置勉強判斷這種巨大機器的占地范圍。五條家主有些驚異地掀起面前的御神紙，無數咒力信息匯聚到六眼當中，面前的場景就連他都有些驚訝：“能夠感受到這東西有個儲存咒力的空間……這就是未來世界的人們制作出來的咒具嗎？”
    “是前輩和前輩的朋友做出來的。”
    夏油杰保持著正坐的姿勢回答對方的問話：“名為科學咒具的造物。”
    ……又是非術師。
    在如今這個時代，非術師在咒術師的眼里和瞎子并無太多區別。生活在平安京的每個人都清楚這里會有妖怪橫行肆虐，而普通人根本看不見那種怪物，只能生活在無形的恐懼和咒術師的庇佑當中。
    大家多多少少也會采用一些樸素的防御手段，比如節分日的時候在家附近撒下黃豆，能攢下錢的話也會從“神官大人們”手中購買擁有效力的結界符咒，將自己的住所盡可能嚴格地武裝起來。新年的時候要去神社祈福請回破魔箭，家里更闊綽一些的人遇到諸事不順的時候前往神社請人祓禊，總之針對不同收入群體有著不同的應對方法。
    但總體上來講，這都只能防微杜漸，真的對上了咒靈普通人沒有一點辦法。
    “看來千年以后的世界和如今有些不同了。”
    五條家的家主聲音平靜，注視著庭院當中那一處有三角凹陷的地面。
    雖然表面上足夠友善，但他對這兩個善闖自家忌庫的年輕人有著水平線以上的謹慎態度。千年以后的五條家仍舊健在，據說是選出了一個十七歲的年輕家主，對方在十六歲的時候領悟反轉術式和虛式，一舉突破之后繼承家業。
    “就連虛式都已經告訴了你們，看來交情是真的不錯。”
    他的語氣緩和了一些，頗覺欣慰：“天賦聽上去也很好，五條家聽上去還能綿延很久。”
    臉上長著悟的那雙眼睛，卻說出這種仿佛中年大叔在感嘆的話，夏油杰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一想到三十多歲的悟有可能會變成這樣，他簡直要起雞皮疙瘩。
    一開始總覺得悟的性格不夠穩重，但真的有一個看上去四平八穩的六眼擺在他們的面前，夏油杰反而覺得……這也太怪了！哪里都不對勁！
    于是他忍不住說：“按照我們原本的那條時間線，十年以后他就要被那個羂索封印了。”
    “然后整個世界陷入了混亂，五條家失去了當代家主，禪院家被自己家的小輩殺了滿門，最后只有加茂家堅持到最后成為令和御三家笑到最后的冠軍……”
    遠山湊跟著拱火。
    五條家主：“……”
    拳頭硬了，按照平日里的習慣，要是有非術師敢在他的面前這樣大放厥詞，現在早就會被術式擰成一團麻花。然而在他面前的是兩位時間旅行者，這個非術師還有可能是時間機器的制作人，他只能將心里的惱火重新壓下去：“再詳細說說看你們那個時代里遇到的事。”
    “好的。”
    遠山湊從善如流：“故事的開始起源于一群大學生……好吧，在讀書的非術師，制造出了能夠發現咒靈的機器的故事。”
    一句話要卡頓三次，遠山湊不得不先后解釋了“什么是大學”，“為什么你們那個時代的非術師都不知道什么是咒靈”，以及“怎樣的機器可以改變非術師的視覺”……
    如果要介紹到聲納和聲波探測，以及聲波數據的圖像化處理……那么今天一整天的時間估計都沒辦法把這個故事的開頭講完。
    回到過去以后的第一個大難題是故事的本土化——誰又能想到這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