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易領域是弱者的手段。
一旦對手施展領域展開, 那么對于大多數咒術師而言,所面臨的幾乎是必中的結局。而在諸多咒術師的領域當中,又以兩面宿儺的領域最為殘忍和兇險——所有被拖進領域當中的物體, 無論是生物還是非生物,人類或者咒靈, 都會被很公平地斬成碎片。
這是絕無可能逃脫的死亡范圍。
然而這里是平安京, 人們的生命像是野草一樣堅韌,就連根本看不到咒靈的非術師都能夠想方設法保護自己,而在尸山血海的犧牲當中, 也有咒術師開始探索新的保命方法。
——簡易領域就是其中之一。
用咒力構筑出無法干涉世界更新規則,只能庇護住自己的狹小范圍, 以求在敵人的領域展開當中爭取到轉瞬即逝的戰機, 這就是簡易領域的基礎思路。在這個基礎之上, 各家也百花齊放地開發出了不少衍生用法,比如禪院家的“落花之情”, 還有基于居合術的拔刀斬,都能夠依靠錘煉自身技藝而生成簡易領域。
四百年后, 居合拔刀術將發展出名為“陰流”的刀術流派, 六百年后得到再次改良, 名為新陰流。這種全新的技法后被柳生但馬守宗矩發揚光大,對方作為和宮本武藏齊名的知名劍客將這種技巧傳遍四方, 最后以夏油杰如今所見過的樣子一路延續至現代。
這是人類和咒靈的抗爭當中所不斷錘煉出來的技巧。
“哎……真是嚇了我一跳!”
五條國永松開握住刀柄的手,兩只手的手掌處都有磨破的痕跡,很顯然剛剛那一下他張開簡易領域費了很大的力氣:“要不是你剛剛爭取來的時間,我估計早就要被切成一地肉醬了!”
平安京市民的精神承受能力顯然和現代人無法同日而語, 他幾乎轉瞬之間就調整好了心態, 重新擺出了戰斗的姿勢:“怎么稱呼?”
“夏油杰。”
夏油杰想到古代自曝身份的時候估計還要順帶提一嘴出身, 于是補充道:“來自陸奧。”
“喔!夏油山那邊的地方民!”
五條國永一下子反應過來:“很了不起嘛!”
“……”
看來巖手縣在平安時期確實是個水深火熱的地方……只不過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面對兩面宿儺,他們根本沒有放松警惕的機會:“集中注意力,下一輪的攻擊馬上就要來了。”
幾乎話音剛落,兩面宿儺就開始了動作。他的身影快到讓人肉眼看不清楚,很快就突進到了意味咒術師的面前,手臂貫穿對方的前胸,精準地擊穿了心臟。這名咒術師轉瞬之間化作一團黑色的影子,淤泥一般墜落到地面消失,隨后出現在幾十米開外的空地上,一只手捂住心臟的位置大喘氣。
一擊打空,他卻并沒有氣餒,從脊背上伸出來的那只手伸到了眼前,虛虛抓握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著剛剛捏破心臟的手感。
夏油杰的喉結上下竄動了一下。
一直以來,自己在對付咒靈的時候都是有驚無險,雖然曾經受過點傷,但極限也不過就是骨折需要包扎的程度——他和悟的實力早早就站在了咒術界的頂端,除了禪院甚爾以外,他還從未遇到過什么會威脅生死的場面。
可這次不一樣。
死亡像是粘稠的空氣一樣環繞在四面八方,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倘若有一點不小心,他們就將迎來死無全尸的結局。
那么應該怎么辦?逃跑嗎?畢竟他們是從未來來的,目標只不過是殺死羂索罷了,至于兩面宿儺這種像是野圖boss一般的存在,不需要也沒有必要去觸對方霉頭。
場上刮起強風,五條家的家主率先行動起來,黑發在強風當中獵獵翻飛,剩余的咒術生的也緊隨其后,各施手段手段朝著兩面宿儺發起了進攻。
“我、我們也——”
五條國永緊握刀柄,他的手臂和小腿都在微微發顫,整個人高度緊張,卻牢牢定在原地沒有絲毫想要后退的打算。
“麻煩你優先保護遠山前輩。”
夏油杰說:“簡易領域,就是剛剛的那種技巧,拜托你能夠繼續用這一招來保護前輩。”
五條國永看著他的背影,似有所感:“那你……”
“我去幫忙。”
他頭也不回地說道。巨大的鵜鶘煽動翅膀,載著年輕的咒術師朝更高處飛去。至少在文獻記載當中兩面宿儺應該是不會飛的,天空對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咒術師而言尚且還算得上是一片禁區,少年身邊的空氣裂開巨大縫隙,魑魅魍魎從中噴薄而出,直沖著兩面宿儺的方向傾瀉而來。
“咒靈使?”
對方抬了抬頭,看上去總算提起了一絲興趣——但也只是一絲,大概算是在這無聊生命當中的一點添頭:“有點意思,吃起來應該很不錯!”
純粹又磅礴的咒力直沖向天空的方向,一擊就將鵜鶘的翅膀打了個大洞,可夏油杰早就做好準備,身形靈敏地跳到了第二只咒靈蝠鲼的身上,在天上拐了個大彎就重新拉高高度。
機會轉瞬即逝,在場的咒術師們雖然不認識這個面貌陌生的年輕人,但幾乎都八仙過海地在這段時間里弄干凈了自己身上的冰塊。重新恢復行動自由之后,一部分實力不濟的人轉身毫不猶豫地逃跑,而以賀茂保憲為首的一眾陰陽師們念念有詞,很快,無形的負荷就重新加注在了兩面宿儺的身上,讓他每朝前走一步都顯得重若千鈞。
這就是平安京。
優秀的咒術師不知凡幾,而敵人相較于現在的強度也呈幾何倍數增長,雙方之間展開著仿佛永無休止的相互搏殺。
巨大的鋼釘楔進兩面宿儺背后的那兩條手臂上,可他只是稍微一動就將這兩枚釘子甩了出去;遠處的咒術師并攏兩指,操縱著面前的狐貍式神向前撲咬,同樣沒能挨到對方分豪。
“直接擊殺對方是沒有可能的!”
一個成年男性的聲音鉆入所有人的耳朵當中,包括還漂浮在半空當中的夏油杰:“還是要想辦法維持封印術!誰還有強制催眠或者讓人中毒的手段?”
“我可以!但是必須要保證他待在原地不動才行……速度太快了,我的咒力追不上!”
很快就有人發出響應。
還是第一次被拉入這種“大型群聊”,夏油杰嘗試了半天也沒弄清楚究竟要怎樣加入他們的討論,就在這時,一只式神小紙人從地面飛到天空,漂浮在他的面前。年輕的咒術師轉瞬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將小紙人握在手中,緊接著他自己的聲音立刻就出現在了大家的腦海當中:“原地不動的時間需要幾秒?”
“你……你有辦法?”
那個聲音問:“徹底封印需要半炷香的時間。”
夏油杰:“……”
那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
這點吐槽也被原封不動地傳遞到了大家的討論組里,于是對方連忙解釋,所謂的“待在原地不動”其實只要停留在這片封印儀式的范圍之內就行,沒有必要一定保持完全靜止。
“……我不知道半炷香的時間有多久,總之盡全力試試看吧。”
夏油杰嘆息著回答,搭乘著蝠鲼從天空中直墜下來,直直迎上了兩面宿儺從地面揮舞向天空當中的拳頭。
拳頭打歪了。
腳下的地面突然消失,仿佛憑空當中裂開了巨大的開口,電光火石之間,夏油杰一拳擊中對方的下頜,毫不猶豫地和對方開始了近身搏斗。
地面的裂縫只是幻覺,察覺到這一點之后,兩面宿儺一腳踏碎那只構建幻覺的地震鯰,可下一秒就有新的咒靈橫抱住他的后腰,試圖連拖帶拽地阻擋攻擊動作。
「親一個嘛。」
咒靈說。
“……”
他簡直氣得要笑了:“很有膽量嘛,咒術師!”
“抱歉啦,這些東西說什么話可不在我的控制范圍里。”
夏油杰連續后撤步,可對方的動作更快,瞬間將面前的咒術師打得粉碎。
面前的“夏油杰”像是被吹散的霧氣一樣消失了。
“二級咒靈「二重身」。”
更遠處,夏油杰的心情頗為沉重:二級咒靈地震鯰,鵜鶘,一級咒靈河豚鬼,一連串的咒靈釋放出去,究竟攔住了對方多久?有三分鐘嗎?
這種消耗速度讓人簡直不敢想象,雖然依靠著奇招怪招短暫地和對方交了幾手,但這背后是他自己咒靈的大量損失,而面對每一次的攻擊都要思考出合理的手段來應對,這對他而言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考驗。
一力破萬法,無外如此。
好在周圍的咒術師們抓住了他撕開的這一點機會,兩個人從他的兩側擦肩而過,拖曳著電光向兩面宿儺襲擊過去。
“蟲豸而已。就這種水平還想直視我嗎?”
對方冷笑一聲,周圍的溫度迅速拔高,那兩個人連同衣服立即就被燒成了焦炭,整個人高溫碳化停頓了一下,摔倒在地上的時候甚至斷裂成了幾塊。
那距離離自己太近,夏油杰的鼻尖下甚至能夠嗅到蛋白質燃燒發焦產生的刺鼻味道。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情急之下夏油杰召喚出雪女,可幾乎只一瞬間它就悲鳴著化作了空氣。
“……”
就在這時,乒的一聲。
兩面宿儺很不耐煩地一揮手,直接凌空握住了襲擊向他的子彈,可子彈卻并未因此完全制動,而是在接觸到他之后就原地炸開,內部藏著的金屬巨網迅速擴張,將對方釘在原地。
“……嚇死我了,幸好趕上了。”
遠山湊握著網槍,這是決心要去平安京時岡部倫太郎做出來的加強版,總算不會再將自己也跟著一起網到網里,而且最重要的是——
“這可是花了大價錢買的材料,特性之一就是耐高溫。”
他說。
兩面宿儺的動作搖晃了一下。
時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