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微風帶走了白天的炎熱，人的心情也涼爽了許多。
    孔瑩和鄧佳佳從明月閣出來打算去附近的商場逛逛。
    “誒，小影姐男朋友就是你表哥你居然今天才知道？”鄧佳佳碰了下孔瑩的胳膊，語帶調侃：“你還跟小影姐住一起呢！”
    對于這件事孔瑩到現在還覺得不可思議,“我壓根就沒往我哥那想！他們之前還說不熟來著,結果都是騙子！”
    鄧佳佳大笑了幾聲,“人家小兩口鬧別扭你還當真了。”
    “……”孔瑩抿了抿唇,正要回話，余光突然瞄到對面一個眼熟的身影。
    她偏頭朝馬路對面看過去,視線里,楊杰站在公交站旁的路燈下玩手機。
    男人單手插兜,站姿隨意,偶爾抬頭看一眼來車方向。
    “我今天不想逛街了。”孔瑩收回視線,停下腳步，她有些不自在地看向鄧佳佳,“我想起點事，要不我們下次再去逛？”
    “我沒問題啊，是你說要去逛街的。”鄧佳佳看了一眼時間，“正好我還能去約個會。”
    “你最好了！”孔瑩立馬笑著朝她揮揮手，“那你趕緊去約會吧！”
    “……”鄧佳佳看她這架勢大概猜到了什么,“是不是去找你喜歡的那個男孩？”
    “……”孔瑩臉上一熱,慌忙轉移視線，“你看,來了輛出租車,快攔住！”
    等鄧佳佳乘坐出租車離開,孔瑩迫不及待地看向對面,好在楊杰還站在原地。
    她匆匆走到前面斑馬線上過馬路,馬路過到一半，就見楊杰往緩緩停靠在站臺的48路公交車走去。
    孔瑩心里一緊，開始跑起來。
    終于趕在公交車關門前一秒氣喘吁吁擠上了車。
    她上車后勁直往坐在最后排的楊杰走去，只是才邁開腳步，身后便傳來司機淡淡的提醒，“姑娘，你還沒投幣。”
    “不好意思我忘了。”孔瑩轉過身子連連道歉，她在包里找了一圈沒找到零錢，之前辦的市民卡也忘帶身上，于是小聲問司機，“我身上沒零錢，我去后面找我朋友——”
    孔瑩的話在看到突然被遞到眼前的公交卡時戛然而止，她視線順著捏著卡的修長手指往上，見到了楊杰清秀冷峻的面孔，對方稍抬下巴，示意她刷卡。
    刷完卡兩人來到最后排坐下，楊杰坐里側靠窗的位置，孔瑩坐他旁邊。
    他坐下后一直偏頭看向窗外，除了最開始示意她刷卡，后來都沒再看過她一眼，也沒好奇她為什么出現在這，要去哪。
    孔瑩看著他安安靜靜的樣子，驀然想起今天在派出所從小影姐那聽來的事。
    她心里悶悶的，有一種呼吸不過來的那種難受。
    那些人憑什么這么誣陷他！
    可他在別人誣陷他的時候連話都不能講，不知道那時候他心里得有多委屈。
    孔瑩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擺，在他回頭看過來的時候嘴巴動了動想說什么，又懊惱地放棄，最后改拿出手機給他發微信，【還疼嗎？】
    楊杰看了眼手機，又看了看她，像是沒懂她的意思。
    孔瑩伸出食指隔空指了指他的嘴角的淤青。
    楊杰反應過來淡笑著搖搖頭。
    許是很少曬太陽，楊杰的皮膚很白，冷白冷白，愈發襯得嘴角的淤青很明顯。
    還有隱在碎發下那抹傷痕，依稀有血絲滲出。
    怎么會不疼！
    孔瑩平息了一下情緒，又給他發過去一條消息：【買點藥擦。】
    楊杰盯著手機的眸子輕閃了下，他沒對這句話做回應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去哪？】
    孔瑩抬眼，正好撞上楊杰看過來的目光，男人眼眸清澈明亮，里面還倒映著手足無措的自己。
    她移開視線，含糊其次：“我回家。”
    總不能說“我自己也不知道去哪，只是沖動地跟你上了車”這種無腦實話吧？
    楊杰盯著點她側臉看了兩秒，之后便自然地收回視線。
    而陷入尷尬和羞赧中的孔瑩并沒有意識到對方根本聽不見她說話。
    車子經過了兩站，快要到達下一站點時，孔瑩收到楊杰的微信：【麻煩讓一下，我要下車了。】
    孔瑩愣愣地抬頭，見他打算起身，也跟著起身往后門方向走。
    楊杰看著跟在他身后一起下車的孔瑩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他下車后沿著公交車行駛的方向往接著前走。
    孔瑩站在原地，內心很是糾結，她在想要不要繼續跟上去。
    她也沒有別的目的，就是想陪陪他，想提醒他擦藥。
    可是他好像不需要自己陪。
    兩人見面的次數不多，她只是偶爾會在微信上隨便問幾句有的沒的。
    其余的交流就是玩游戲，孔瑩一有空就會讓他帶自己的玩游戲。
    他一般不會拒絕，就像他會回自己的每一條微信。
    但也只限于最基本的禮貌。
    兩人現在好像連朋友都說不上，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感情，這不是心血來潮的新鮮感，而是與日俱增的喜歡。
    這種喜歡表現在，每天都想見到他，抓心撓肺的想，必須時刻控制自己才能不總是給他發消息。
    這是孔瑩22年來第一次體會這種除親情友情以外的感情。
    她以前跟朋友放過話，說如果遇自己喜歡的男生一定會明目當膽地去追，毫不掩飾地把自己的喜歡告訴他。
    可真正遇到時，她才知道有些事情遠遠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
    不是她不夠勇敢，是楊杰給她一種感覺，如果她真把喜歡說出口，兩人估計再難以有交集。
    所以對于楊杰，她現在是束手無策又心慌意亂，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孔瑩嘆口氣，抬頭的一瞬間發現前面的楊杰不知何時已經停下腳步，正定定地看著這邊，像是在等她。
    孔瑩像只被放了氣的氣球再次注入氣體，整個人眉眼都鮮活起來。
    她跟了上去，“你在等我嗎？”
    話落，她嘴角的弧度微斂，維持著這牽強的微笑沖他笑了笑，以示抱歉。
    她怎么老忘記這件事呢！
    楊杰并不在乎這些，他瞄了眼她的嘴型和明媚的笑容，就大概猜到她講了什么。
    他點了點頭，又繼續往前走。
    孔瑩也不知道他要去哪，但這是他第一次允許并且邀請自己靠近。
    剛剛等她算是邀請吧？
    孔瑩難掩心頭的雀躍，嘴角怎么也抑制不住地往上翹。
    沒一會她跟著楊杰來到地鐵站。
    等地鐵的空隙孔瑩終于發了條消息給他：【去哪啊？】
    楊杰：【送你回家。】
    孔瑩眨了眨眼睛，茫然看過去。
    此時地鐵正好到站，楊杰頭偏了偏示意她上車。
    直到從年華里地鐵站出來，孔瑩都沒敢去看楊杰的眼睛。
    原來他知道自己在撒謊，他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他。
    孔瑩在地鐵上甚至想給他發消息狡辯說自己是回爸媽家。
    消息發出去之前，她又想了想，覺得這樣反而顯得欲蓋彌彰，干脆保持沉默。
    楊杰把她送到小區門口，正要轉身離開，孔瑩用眼神和動作制止了他。
    她在對方不解的目光下發了條消息過去：【你在這等會，我馬上就來。】
    孔瑩發完也沒等他的回復，隨即跑進小區門口一個藥店。
    五分鐘后，她從里面出來，手里多了一袋藥。
    楊杰看著她跑到自己面前站定，伸出手把藥遞過來，女孩眼皮輕抬，示意他接。
    楊杰把視線從她泛紅的臉上收回來，他接過藥，朝她微微頷首，算是道謝。
    孔瑩拿出手機發消息：【你回去要記得擦藥，還有謝謝你送我回來。】
    楊杰看完消息再次點點頭。
    他走后，孔瑩也回了家，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在床上開心了很久。
    從那天起，孔瑩不知不覺中提高了給他發消息的頻率。
    楊杰一開始還會跟以前一樣，每條都回，且很準時。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他回消息的速度越來越慢，甚至有幾次直接沒回，連孔瑩找他玩游戲他好幾次都以沒時間為由拒絕了她。
    孔瑩又一次陷入了慌亂中。
    她某天下定決心不再給他發消息。
    可是這樣的決心并沒有維持多久，在得知他們公司最近在籌備新游戲，需要天天加班后，孔瑩幫他也幫自己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天氣越來越冷，孔瑩還是堅持給他發消息，但不會過于頻繁，大概一個星期一次，楊杰會回，但有時候隔好幾天才回。
    12月8號這天，孔瑩在網上刷到江恂公司在帝都舉辦表演賽的畫面。
    她在網友發出的圖片里看到了很久不見的楊杰。
    男人一身黑色沖鋒衣坐在電競椅上，認真帥氣的模樣看的孔瑩心砰砰直跳。
    他好像瘦了。
    孔瑩怕他不高興，一直忍著沒去找他。
    但是現在，好像有點忍不住了。
    前幾天鄧佳佳說要給男朋友織圍巾，讓孔瑩陪著去買了幾卷毛線，在她的勸說下，孔瑩自己也買了兩卷。
    她最近下班回家就窩在房間里對著視屏學織手套，她學的很努力，手套也已經成型。
    她卻沒有勇氣和理由送出去。
    現在她好像找到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理由的事情了，因為他那天表演賽獲得了勝利。
    12月18號，周六。
    孔瑩決定今天把手套送出去。
    下午她給楊杰發了條微信，問他在哪，他回在家里。
    孔瑩原本想約他出來吃個飯，又怕他不會答應，索性來到他所在的小區找他。
    之前聊天過程中，孔瑩有問過他租住的小區名字，他現在是一個人住公寓，沒跟人合租。
    來到他小區門口，孔瑩猛然察覺，自己這么貿然過來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她現在要是讓他下來，好像那種當眾求婚的人，有道德綁架的嫌疑。
    于是，孔瑩在他小區附近找了個奶茶店坐進去。
    她點完奶茶，坐座位上開始給楊杰發消息，【你現在有空嗎？我正好在你們家附近逛街，順便給你個禮物。】
    她把想好的理由也發過去：【上次看你贏了比賽，覺得好厲害，想表達一下我的崇拜。】
    楊杰很快回了過來：【沒必要，謝謝。】
    孔瑩一下就焉了，她鼻子一酸，怎么就這么難呢？
    明明鄧佳佳說過女追男隔層紗。
    她這感覺隔著一坐珠穆朗瑪峰。
    孔瑩吸了吸鼻子不死心地回：【可是我都帶過來了。】
    楊杰：【你留著自己用吧。】
    螢火蟲：【這個我用不了。】
    楊杰：【我在做晚飯。】
    換做是以往，孔瑩一定會回一句：那你忙吧。
    可是她這會倔性子上來了，【我也沒吃晚飯。】
    楊杰完全不為所動：【那你快去吃飯。】
    螢火蟲：【你能不能出來陪我吃？】
    楊杰這次很久都沒回過來。
    孔瑩忍著酸澀喝完一杯奶茶，他還是沒回。
    冬天天黑得早，現在剛過五點，暮色已經降臨。
    孔瑩在奶茶店坐了很久，久到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時掉了淚。
    手機響起一陣來電鈴聲，孔瑩抹了一把淚，接起她媽媽打來的電話。
    “瑩瑩，晚上回家吃飯嗎？”媽媽溫暖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孔瑩嗓子哽了下，隔了兩秒才出聲：“不回了，我在外面跟朋友玩。”
    “怎么了這是？”媽媽聽出她聲音不對勁，柔聲問。
    “沒啊，在外面，有點冷。先不跟你說啦，我們還在找地方吃飯呢。”孔瑩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跟往常一樣輕快。
    為了避免露餡，她說完便快速結束了通話。
    掛斷電話后，孔瑩看見屏幕上有一條楊杰一分鐘前發來的微信，【天氣很冷，早點回家。】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她明明什么都沒說，卻像是已經遭到了拒絕。
    孔瑩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從沒遇到過什么重大挫折。
    從來沒有什么事情能讓她這么傷心過。
    也從來沒什么人讓她這么小心翼翼對待過。
    可他就像一塊怎么也捂不熱的冰塊，并且越來越冰，感覺再不丟掉就要凍傷她的手。
    即便這樣，她也舍不得扔。
    孔瑩沒回他的消息，起身出了奶茶店。
    天氣很冷，尤其是到了晚上，氣溫驟降，寒風刺骨。
    孔瑩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經過楊杰小區門口她停下腳步，半晌，她又繼續往前。
    人行道上開過來一輛摩托車，孔瑩往旁邊讓了一步，結果不小心踩到了道路邊緣，腳下一崴，她便以極其狼狽的姿勢摔倒在地。
    一時間，痛感把所有的委屈都帶了出來。
    孔瑩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幾步遠的休息椅前坐下。
    心里的委屈和那股倔強促使她打了個電話給楊杰。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那邊很安靜，只有淺淺的呼吸聲傳來。
    “楊杰。”孔瑩一開始就崩潰了，“我摔了一跤，疼死了。”
    電話那端的人呼吸頓了一秒，但處在崩潰中的孔瑩沒有察覺到，她哭的都開始咳嗽了。
    楊杰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恨自己不能開口說話的消極情緒了。
    他嘴巴動了動，很想問她在哪，可是發不出聲音。
    電話里的女孩在哭，哭聲像是化作了一根根細針往他心上戳，心口傳來陣陣刺痛。
    安靜地聽了幾秒，他兀自掛斷電話給她發了條消息過去：【在哪？】
    等了近一分鐘才等來她的消息：【你們小區門口右邊第三課樟樹下。】
    看完消息楊杰套上外套準備出門，臨出門前，他猶豫了一下，最后他取下耳朵里的助聽器留在家里，只身走了出去。
    沒多久，楊杰便見到了坐在樹下哭的可憐兮兮的孔瑩。
    他走過去在對方面前站定。
    隔了一秒，孔瑩才慢半拍抬起頭。
    視線觸及到那雙水光瀲滟的眸子，楊杰插在口袋里的指尖微微動了下。
    “你來了？”孔瑩用手胡亂地擦了擦眼淚，而后把懷里的禮品袋遞過去，“這個給你。”
    楊杰暗自在心里嘆口氣，伸手接過。
    “東西給你了，那我先走了。”孔瑩想起身，可是膝蓋上傳來一陣痛，緊接著，手腕就被人抓住。???.BIQUGE.biz
    楊杰盯著她掌心上的擦痕，微微蹙了下眉。
    溫暖干燥的觸感從手腕上傳來，孔瑩眼睫輕輕顫了下，她覺得自己話都不會講了，“你、你拉著我干嘛？”
    楊杰很快放開了她，隨即拿出手機發消息：【你坐這等會。】
    孔瑩在他轉身之際才發現他沒帶助聽器。
    這也就意味著他剛剛根本沒聽見自己說話。
    楊杰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袋藥，這個場景跟幾個月前在年華里門口的畫面重合在一起，只不過兩人交換了一下角色。
    楊杰拆開藥蹲在她面前，認真給她的手心上藥。
    他動作很輕很輕，每擦幾下，還要掀起眼皮看一眼孔瑩的反應，見她蹙眉，他便停下來讓她緩緩，又繼續。
    給她手心上完藥，楊杰半蹲著身子給她發消息：【還有哪受傷。】
    孔瑩回復：【膝蓋。】
    楊杰看了一眼她穿牛仔褲的腿，低頭打字：【我先送你回去，膝蓋自己回去上藥。】
    孔瑩點點頭。
    再次起身，膝蓋的疼痛似乎比之前更劇烈。
    楊杰見她小臉因為疼痛皺在一起，便在她面前蹲下來。
    孔瑩自從見到楊杰起，加之被他拉手和上藥，心跳早已亂了節奏。
    這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她平復了一下情緒，輕輕趴了上去。
    這是她第一次跟一個男人這么親密接觸，她屏住呼吸，生怕對方聽到她狂亂的心跳聲。
    雙手攬在他脖子上，兩人體溫相貼，幾乎要將孔瑩灼傷。
    鼻息間全是他伸手獨特的氣息，孔瑩忍不住將臉貼在他肩頭。
    走了一會，她偷偷打量楊杰。
    男人腳步不緊不慢，側臉冷硬，表情依舊很淡。
    原來所有旖旎氣氛只不過是她自己的遐想。
    孔瑩悲從中來，為什么就不喜歡她呢？
    “你為什么不喜歡我呢？”孔瑩仗著他聽不見，肆無忌憚地把心事說出口，“不喜歡就算了，為什么要躲著我？”
    “我可以假裝不喜歡你，可以假裝只和你做朋友。”孔瑩軟聲呢喃：“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她說話時噴出的氣息盡數灑在楊杰耳畔，那里泛起了酥酥麻麻的癢。
    楊杰脖子往另一邊偏了下。
    孔瑩停止了說話。
    到了大馬路邊，楊杰攔了輛的士，他陪孔瑩一起坐到了年華里。
    下車后，楊杰把她送到她家樓下電梯前，剛要轉身，下擺被人拉住，他垂眸看過去。
    孔瑩拉住他的衣服下擺，鼓起勇氣說了句：“我喜歡你。”
    楊杰盯著她的嘴唇，身子僵了下，不過很快，孔瑩放開了他，還朝他笑著揮了揮手。
    電梯門開，他看見孔瑩走了進去。
    電梯門漸漸在他眼前合上，孔瑩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眼前的下一秒，他收到一條對方的消息：【我剛是說謝謝你，謝謝你送我回來，謝謝你幫我擦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