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重遇江恂那天一樣,顧影晚上又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很久都醞釀不出睡意，腦子異常清醒，甚至有點亢奮。
    自我催眠失敗，顧影干脆坐起身把燈打開,拿過床頭柜上的手機。
    現在凌晨已過,不知道李思怡睡了沒。
    遲疑片刻,顧影發了條微信消息過去：【睡了沒？】
    沒曾想李思怡居然秒回：【沒呢,晚上才到云城，打掃了好幾個小時衛生,剛洗漱完躺床上,說吧,什么事？】
    顧影拿了個枕頭墊在背后,坐床上打字：【我剛參加完同學會回來。】
    李思怡：【嗯,然后呢】
    顧影：【今天跟同學聊天，從她們口中得知江恂以前也喜歡我。】
    李思怡：【就這？我還以為你們舊情復燃了呢！以前喜歡你,那現在呢？】
    舊情復燃那也是她單方面燃了。
    顧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這些，像是想分享喜悅又像是在尋求安慰
    她回復：【就是跟你說一下，我現在也沒別的想法。】
    不得不說李思怡的打字速度真的快：【所以你凌晨發消息過來就是告訴我你高中喜歡的男孩高中也喜歡你，而你因為這件事開心到睡不著？】
    顧影：【……】
    顧影：【可能還有點遺憾。】
    李思怡：【他現在有女朋友？】
    顧影想起那場莫名其妙的相親，于是回復：【應該沒有。】
    李思怡：【那遺憾個屁啊,你就不想跟他再續前緣？追啊！】
    顧影盯著這句話看了很久,江恂今天在同學會的各種神情像放電影一般一幀一幀在腦子里播放。
    從容、隨性，慵懶……每一面都對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心底深處一個想法破土而出：想。
    見她半晌沒回復,李思怡又發來一條：【你是不是覺得再次主動很沒面子？我跟你說,你這種情況,說不好聽點,就是當年你渣了他,他心里多少會有點芥蒂。就算心里還有你，在沒有完全確認你心意之前應該是不會有明顯的行動。這個時候就需要你來主動，他接收到信號自然會回應。】
    李思怡分析的頭頭是道，可顧影壓根還沒考慮到那里來。
    她在心里組織了一下語言，回了一段話過去：【跟誰主動沒關系。高中那會有個女孩特意找到我，告訴我說江恂家條件很好，就是那種我很難想象的好，并問我像我這種人怎么敢追江恂。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是天上的星星，而我居然沒意識到兩人之間距離遙遠試圖徒手去摘。】
    顧影躺回被子里，繼續打字：【從那以后，如果有同學約我周末出去玩，我再也不敢理直氣壯地說我要去做兼職了，我也會開始借口。但是對于江恂，我仍然沒辦法假裝不喜歡，直到出國前我還在想，是不是我爬高一點就能夠著？】
    【我那時候好想跟他說，讓他等我，在原地等我，我會努力成長，努力爬到夠得著他的高度，再回來追他。】屏幕上反射出來的光映出顧影嘴角那抹自嘲的笑，許是打字打累了，她發了一條語音過去：“幸好當年沒跟他說，你看我現在依舊平平無奇，他呢，依然是我高攀不起的天之驕子。”
    李思怡：【首先，你不差。還有一點你想錯了，你以為你爬到山頂就能摘到星星嗎？其實那是一種錯覺，只是看著近而已。星星喜歡你，自然會把光照到你身上，如果你躲起來，不給他看到，他也照不到你。】
    李思怡這句話讓顧影陷入了沉思。
    她可以不躲，但做不到像以前一樣無所畏懼。
    隔了兩秒，李思怡又發過來一條：【你現在最重要的是理清楚自己的感情，你沒談過戀愛，也只喜歡過他一個人，再次見面的心動也許是一種遺憾帶來的假象。如果真的喜歡就沖。困死了，先睡了。】
    顧影看到這段話心里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平靜了大半，她似乎給了自己不敢直面這份感情找了到了合理的借口。
    江恂的手好了，同學會結束了。
    興許不見面就好了，她想。
    忽略掉這些虛無縹緲的感情問題，顧影現在最緊迫的是換房子。
    最后一天休息，她也沒能去看房，因為要接院長媽媽出院。
    休息完回到崗位只能抽空找房。
    好在今天門診不是很忙，午飯過后，顧影正在租聘網站找房子，孔瑩打水路過的時候好奇地瞟了一眼，“咦？你要找房子？”
    顧影拿筆在本子上記下一處地址，“對啊。”
    孔瑩抱著保溫杯側坐在顧影桌上，“你介意跟人合租嗎？”
    “如何人品沒問題到不介意，但我要上晚班，怕別人介意。”顧影說完，抬頭，“怎么了？有房子介紹？”
    孔瑩點頭：“嗯哼，我現在就是一個人住，還有一間空房，坐地鐵來醫院只要十分鐘哦，非常方便。”
    顧影挑眉：“你不是住家里么？”
    “我兩邊都住。”孔瑩笑了笑，“要不我帶你去看看。”
    如果坐地鐵過來只需要十分鐘的話，那應該離市中心不遠，租金不會低。
    沉默一瞬，顧影問：“你那租金多少？”
    孔瑩眨了眨眼睛，歪頭想了下，緩緩伸出兩只手指。
    顧影問：“2000？”
    孔瑩又把手指縮回來一只，“多、多了嗎？要不一千也可以。”
    顧影干脆放下手機，好笑地道：“你多少錢租的？”
    孔瑩訕笑幾聲，“其實不是我租的，是我爸媽買的。”
    “……”差點忘記她大小姐的身份了，顧影嘆口氣，又重新打開手機，“你之前沒想過要把自己房子出租吧？”
    “之前是沒想過。”孔瑩說：“不過現在想了。”
    “別鬧，我要是有自己的房子才不舍得出租呢。”顧影一本正經地道。
    “其實我住那里的時間很少，可我媽總說房子如果不去住，很容易臟，墻壁也容易脫落。”孔瑩說：“我之前也有想過組給熟人，但是沒找到合適的。”
    “真的？”顧影將信將疑，總覺得她純粹是想幫自己。
    “當然是真的。”孔瑩起身，繼續去打水：“現在租到合適的房子很難哦，你那離醫院太遠了，考慮一下唄。”
    孔瑩走出門外又返回來探出一只腦袋，俏皮地道：“拎包入住哦。”
    確實是挺令人心動的選擇。
    顧影在心里掙扎了一番，再三跟孔瑩確定不會打擾她之后，決定搬去她家。
    顧影利用下班時間跟她商量了一下房租，最終定了2000元一個月。
    “行，那水電煤氣這些都我包了，房租隨便你什么時候給。”孔瑩其實不大清楚房價，起初說2000也是隨口說說，后來想到顧影的情況以及她的工資，有點后悔自己說多了，但拗不過顧影的堅持，只好答應下來。
    “2000已經是你給我的友情價了，你們那小區超級貴。”顧影剛上網查了下，那小區兩室一廳5000起步，精裝更貴。
    跟她現在1500的一室一廳看房子相比，這個價格算是相當劃算了。
    顧影這天晚上回家又一次碰到了李美。
    她沒給對方說話的機會，直接無視她上了樓。
    房子得趕緊搬才行。
    晚上顧影給楊杰打了個電話，請他明天下班后過來幫忙搬家。
    之后她又收到孔瑩發來的幾張家里的照片。
    全白色系裝修，一看就不是經常住人的模樣。
    廚房一塵不染，廚具一應俱全。
    所以顧影第二天搬家的時候，忍痛放棄了她的那些鍋碗瓢盆，只余一些衣物和新買的棉被。
    兩個行李箱加一床棉被，幸好有楊杰在，不然她下樓都成問題。
    待兩人坐上車已經是晚上7點半。
    出租車內，顧影手臂被人碰了一下，她側目看向楊杰，“怎么啦？”
    楊杰比劃手語：你跟我們老板認識嗎？
    顧影心里一個咯噔，還以為他也從院長媽媽那里聽說了些什么，“你……為什么這么問？”
    楊杰掏出自己手機，點了幾下，然后遞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江恂的朋友圈頁面，最新一天朋友圈發自三天前，是同學會當晚的一張大合照，配文：好久不見。
    其實這張照片她看過很多次，那天晚上回家，她刷朋友圈發現很多同學都用這張照片發了動態，只不過當時沒刷到江恂。
    照片拍攝于聚會當天晚餐后，所有人坐在餐桌前，江恂在顧影的斜后方，男人單手搭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看向鏡頭。
    深邃明亮眸子好似隔著屏幕跟她對視，顧影沒來由地紅了臉。
    不見面也能對她產生影響！
    她移開視線，把手機還給楊杰，佯裝淡定地道：“對，我們是同學。”
    楊杰點點頭。
    顧影明明有從他眼里看到疑惑和不解，她猜想對方估計是想到了幾個月前在他們公司的那次碰面。
    但楊杰是個特別懂事的男孩，即便心里有疑問，他也只是笑笑，沒繼續問下去。
    到了孔瑩家門口，顧影敲門，幾乎是下一秒，門從里面打開來。
    “你們終于——”孔瑩開心的嗓音在見到顧影身后的楊杰時頓了下，再開口時，聲音比剛剛弱了不少，“來了。”
    “對，不好打車。”顧影換好鞋站一旁讓楊杰先進去，順便給兩人介紹：“這是我一起長大的弟弟，叫楊杰，這是孔瑩。”
    楊杰揚起一抹淺笑，微微朝孔瑩點了點頭。
    一貫大大咧咧的孔瑩難得流露出幾分羞赧，“你好。”
    顧影沒注意她的不正常，問她自己住哪間，把東西放房間后，她讓楊杰先在外面坐一會，她簡單的收拾一下帶他們出門吃飯。
    楊杰今天帶了個棒球帽，身穿黑色沖鋒衣，幫顧影把東西搬到房間重新客廳他沒有坐下，而是安靜地站在離玄關不遠的位置等。
    “你坐呀。”孔瑩站在打開的冰箱前，回頭問：“你想喝什么？”
    楊杰搖頭，表示自己不用。
    孔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冰箱內，忽地拍了下自己的頭，“對哦，這么冷的天喝什么冰飲，我去給泡茶。”
    楊杰眼皮微動，來不及伸手阻止，就見她走去廚房。
    孔瑩來到廚房，找了半天沒找到燒開水的壺，正嘀咕著“在哪呢”，身后傳來敲門聲。
    她扭過頭，見楊杰站在門外，在她看過去的時候，把手機遞到她面前。
    孔瑩沒動，有些不解：“怎么啦？”
    楊杰淡笑著點了點手機，讓她看。
    孔瑩接過手機，屏幕上是打開的備忘錄，上面寫了一行字：我不喝茶，你別忙了，謝謝。
    孔瑩呆呆地哦了聲，反正也沒找到燒熱水的壺，于是跟他一起走出廚房。
    她盯著楊杰的背影看了幾秒，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你……是感冒了嗎？”
    楊杰轉過，再一次搖搖頭。
    “那你為什么不說話啊？”
    面對她天真的問題，楊杰嘴角笑意不減，低頭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遞過去。
    “不會講話？”因為震驚，孔瑩不小心把看到的文字念了出來，說完她立馬看向楊杰，眼里充滿歉意，見他沒有任何不適的情緒，才訥訥地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
    楊杰笑著搖頭。
    “走吧，吃飯去。”顧影的聲音打破兩人尷尬局面。
    吃飯的地方是孔瑩推薦的，就在樓下小餐館。
    飯后，楊杰自行回了家。
    回小區的路上，孔瑩整個人心不在焉。
    顧影問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說。
    直到回家，顧影在房間收拾衣物，她站在門口佯裝不經意地問：“小影姐，那個……楊杰他不會說話？”
    顧影啊了聲，：“對，我忘記跟你講了。”
    她把楊杰的經歷簡單地說了一遍，“他跟你年紀差不多，不過已經大學畢業了，在你哥公司上班。”
    “小影姐，你可不可把他微信發給我。”孔瑩生怕別人誤會似的，很認真地解釋：“我開始可能有些不禮貌，想跟他道個歉。”
    顧影拿過一旁的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怪不得你吃飯的時候都不講話呢，沒事，他不會放心上。”
    孔瑩拿到聯系方式后離開了顧影的房間。
    她真的如她之前所說的那般，很少住這里，但是上完晚班會回來。
    這天上完晚班，兩人回到家。
    孔瑩往沙發上一趟，讓顧影先去洗澡。
    顧影也沒客氣，收拾衣服去洗澡，怎知頭發洗到一半，熱水陡然變為冷水。
    她將開關關上重新打開，等了好一會，出來的還是冷水。
    顧影關掉水龍頭沖外面喊了一聲，“孔瑩，沒熱水了，麻煩幫我看一下怎么回事？”
    “啊？好。”孔瑩忙穿上拖鞋，跑到廚房查看熱水器，一番檢查外加搜索后得知是燃氣欠了費。
    孔瑩來這里后就沒繳過燃氣費，水電費都在手機上繳，一時半會找不到繳費渠道。
    “好了嗎？”顧影又問了句。
    “沒燃氣了。”孔瑩走到浴室門邊，小聲道：“我現在沒找到繳費渠道，要不你先穿上衣服，我給你燒點水？”
    “行，謝謝。”
    大冬天的洗澡洗一半，真是一次令人頭皮發麻的體驗，顧影忍著不舒服快速套上一套家居服出了浴室。
    廚房里，孔瑩終于找到熱水壺在打水，她眼睛盯著水壺，手里握著手機正在打電話。
    顧影走過去，她正好掛斷電話。
    “我媽說這里的燃氣需要拿燃氣卡去營業廳繳。”孔瑩無奈嘆口氣，“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沒關系。”顧影看了眼她身后，“還有其他熱水壺嗎？”
    孔瑩搖搖頭，忽地想起什么，她眼睛一亮，“你進去拿衣服，我帶你去樓下洗澡。”
    “樓下？你朋友嗎？”顧影聽說可以洗澡，內心一點點郁悶隨之消散，邊問邊走回浴室拿衣服。
    “我哥啊。”聽完孔瑩的回答，顧影腳步一頓，回頭，“你哥？”
    “沒錯。”孔瑩推著她進房間拿衣服，“就是你同學，快點，免得感冒。”
    “……”拿了衣服，顧影被拉著出了門。
    因為只有一層樓距離，孔瑩帶她走的樓梯。
    一路上顧影有過遲疑，心跳也隱隱有了加快的趨勢，但是想洗澡的欲望完全把這些緊張和顧慮都壓了下去。
    來到江恂家門口，在看到孔瑩抬手摁門鈴時，顧影才反應過來自己穿著有多么不合適。
    然而她連后悔的機會都沒有，沒過幾秒，門從里面被打開來，伴隨著江恂懶懶的聲音響起：“什么事？”
    “我家沒燃氣了，借你浴室用一下。”孔瑩說完，往旁邊挪了一步好讓他看見自己身后的人，“小影姐洗澡洗到一半沒熱水了。”
    顧影頭上裹著毛巾，耳后還有洗發水泡泡，一身家居服套在身上，狼狽中透著些許尷尬。
    感覺一道不容忽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暗暗深吸一口氣，抬頭，對上江恂意外又耐人尋味的視線，顧影嘴角牽起一抹僵硬的微笑，“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