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千帆喊出‘倒車’的時候，李浩已經(jīng)意識到了不對勁，開始往后倒車。
    押后的護衛(wèi)車輛也緊急開始倒車。
    這是一個十字路口。
    就在此時，兩側(cè)的道路上突然亮起了車燈，雪白的燈光直射而來。
    從前面的護衛(wèi)車輛中下來，準(zhǔn)備搬運擋路的枯木的幾人盡管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正要返回車輛，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刺眼的燈光照射下，幾人近乎睜不開眼。
    砰砰砰。
    一陣亂槍響起。
    幾人紛紛倒下。
    一個有些粗獷的聲音喊道，“得聞小程總即將喬遷之喜，姜騾子特前來道喜，恭祝小程總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然后是汽車轟鳴聲，幾輛轎車啟動，掉頭四散離開。
    這一切都是發(fā)生在眨眼間。
    李浩駕車連續(xù)后退。
    待車子處于押后車輛的保護下，這才停下來。
    豪仔打開車門，朝另外那輛車子的邊門上站著的兩個手下喊道，“你們兩個，留下來保護帆哥。”
    他自己則一手執(zhí)槍，一只手趴在窗戶上，示意車子向前。
    司機這才一腳油門沖上去。
    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看到小汽車幾乎被打成了馬蜂窩，幾名兄弟躺在血泊中，顯然人已經(jīng)不行了。
    豪仔氣的咬牙切齒，嘭嘭嘭，對著天空就是幾槍。
    “弟兄們怎么樣了？”程千帆在多名手下的簇擁、保護下走來，他沉聲問道。
    “弟兄們都是身中多槍，沒救了。”豪仔一臉悲憤說道。
    程千帆沒有說話，他走上前，彎下腰，一一查看。
    起風(fēng)了，小程總豎起的風(fēng)衣被夜風(fēng)吹動，他的臉色陰沉無比。
    “帆哥，剛才說話那人，聽著是俞小敏的聲音。”李浩走過來，低聲說道。
    “張笑林！”程千帆咬牙切齒的念出來這個名字。
    他幾乎立刻斷定這件事的幕后主使正是張笑林。
    張笑林想要殺他程千帆，這在上海灘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此前日本人打了招呼，張笑林‘給日本人面子’，并無進一步的行動。
    現(xiàn)在看來，張笑林的隱忍，是為了在最熱鬧的場合搞最大的動靜。
    上海各大商會聯(lián)合舞會，有各路富豪、英國人、法國人、日本人以及滬上名流參加，在這樣的場合，搞出這么一出槍擊案！
    這是符合張笑林的脾性的。
    投靠日本之后的張笑林儼然以上海灘的第一人自居，將面子看得比天還大的張笑林卻兩次在小程總面前丟了面子，這自然是張笑林所無法容忍的。
    當(dāng)著大半個上海灘名流的‘面’槍擊，殺程千帆的手下，以正其名！
    同時，只殺手下，沒有動程千帆，并不算是不給日本人面子。
    此外，當(dāng)時程千帆燒死邵二，給邵二安的罪名是邵二蛋乃是姜騾子匪幫新晉第五把交椅。
    現(xiàn)在，張笑林下令手下襲擊他，也是用姜騾子的名義，此乃針鋒相對的回敬。
    “送醫(yī)院。”程千帆咬著牙。
    “帆哥，弟兄們已經(jīng)沒了。”豪仔說道。
    “我說了，送醫(yī)院。”程千帆面如寒冰，盯著豪仔看，“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是！”豪仔趕緊敬了個禮。
    槍聲引起了不遠處的舞會內(nèi)的混亂，有在附近巡邏的巡捕立刻趕來。
    “前面可是程副總巡長的車隊？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浩子，你去。”程千帆冷冷說道。
    “是。”
    李浩跑過去，直接走向了帶隊的巡捕。
    “浩哥。”帶隊的巡捕趕緊敬禮。
    “程副總巡長的車隊和姜騾子匪幫發(fā)生了交火。”李浩正色說道。
    “程副總巡長沒事吧。”巡捕嚇了一跳，趕緊問道。
    “程副總巡長沒事，有多名弟兄殉職。”
    “需要屬下做什么？”
    “你帶人去保護舞會的貴賓，這里有程副總巡長親自坐鎮(zhèn)。”
    “明白。”
    李浩回來后，向程千帆進行匯報。
    “傳話出去。”程千帆說道，“姜騾子匪幫意欲襲擊、綁架舞會貴賓，是我們提前發(fā)現(xiàn)了對方的蹤跡，并且果斷和姜騾子交火，阻止了一場震驚上海灘的大案的發(fā)生。”
    說著，他看著血泊中的幾名手下的尸體，“米萊三他們，是為了保護上海市民而殉職的，他們都是英雄。”
    “明白。”李浩看了一眼死去的同僚，也是眼眶發(fā)紅，點點頭。
    很快，舞會的各界名流都得到了最新最確切的消息：
    姜騾子匪幫潛入法租界，意欲襲擊和綁架參加舞會的貴賓。
    是中央巡捕房程千帆副總巡長及時發(fā)現(xiàn)了匪患，并且親自帶領(lǐng)手下和對方交火，最終，中央巡捕房以多名巡捕英勇殉職為代價，成功的阻止了一場可怕的劫難。
    一些貴賓還特別來到槍擊現(xiàn)場。
    他們看到有巡捕倒在血泊中，即便是殉職了，依然是手握短槍，呈現(xiàn)對敵射擊姿態(tài)，也是又害怕又感動，當(dāng)即表示愿意拿出不菲的錢財撫恤殉職巡捕家屬。
    程千帆全程冷著臉，簡單的回應(yīng)。
    眾人也并未見怪，知道這些巡捕還同時兼有程千帆護衛(wèi)之責(zé)，堪稱是小程總的心腹，一下子死了四個心腹手下，這換做是誰都會一時間無法接受。
    ……
    “老板，你是沒看到程千帆那狼狽的樣子。”俞小敏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獨眼龍眼罩，嘿嘿笑著說道。
    “恩，說來聽聽。”張笑林抽了一口雪茄，笑著說道。
    “程千帆根本顧不上自己的手下，他的車子拼命的后退逃跑。”
    “哎呦呦，那叫一個屁滾尿流啊。”
    “他的手下就如同破布一樣，被亂槍打死。”俞小敏也抽了一口雪茄，得意洋洋說道，同時又有幾分遺憾之色，“只可惜，老板你下令不能對程千帆動手，不然的話，我已經(jīng)拎著程千帆的腦袋回來給老板你當(dāng)夜壺用了。”
    “程千帆早晚要殺，不過不是現(xiàn)在。”張笑林噴云吐霧說道。
    三本次郎親自打了招呼，三本的面子，他張笑林還是要給的。
    不過，這是現(xiàn)在，以后，等以后——
    他要殺程千帆，便是三本次郎說話也不管用。
    就在這個時候，龐水急匆匆而來。
    “老板，程千帆的車隊遇襲是我們的人干的？”龐水問道。
    “是我干的。”俞小敏手指頭頂了頂自己的獨眼龍眼罩，得意洋洋說道，“你是沒看到，程千帆嚇了個半死。”
    “嚀只崗讀。”龐水罵道，“誰讓你動手的，你是不是還說你是姜騾子？”
    “程千帆當(dāng)初殺邵二，給邵二安了姜騾子手下第五把交椅的罪名，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俞小敏更加得意了。
    “愚不可及。”龐水又罵道。
    “阿水。”張笑林清了清嗓子，“我覺得小敏這次做事還是很聰明的。”
    “老板，我倒也想要夸他，但是——”龐水跳腳罵道，“他聰明個卵泡！”
    張笑林的臉色陰沉下來了。
    俞小敏是做事的，實際上這次行動是按照他的意圖行事的，龐水說俞小敏聰明個卵泡，豈不是說他張笑林是卵泡？
    “老板，你是不知道啊。”龐水看到張笑林臉色陰沉，也便趕緊解釋，“舞會那邊，現(xiàn)在都在談這件事。”
    “是在談程千帆多么狼狽的吧。”俞小敏又活躍起來了。
    龐水沒有理會愚蠢的俞小敏，他對張笑林說道，“現(xiàn)在外面都在傳，說姜騾子匪幫要襲擊和綁架舞會的貴賓，是程千帆帶人先發(fā)現(xiàn)了端倪，果斷帶人和姜騾子匪幫交火，救了眾人一命。”
    張笑林的面部表情凝固了。
    只有俞小敏氣的上躥下跳，“放屁！放屁！”
    “他怎么可以顛倒黑白！”
    “他是巡捕，是副總巡長，怎么可以這樣厚顏……”
    “閉上你的嘴吧！”龐水氣的罵。
    ……
    姜騾子匪幫潛入法租界，竟然膽大包天意圖襲擊冬至舞會，綁架名流貴賓！
    幸而有英勇神武的小程總及時發(fā)現(xiàn)匪情，帶領(lǐng)巡捕以不畏犧牲的精神，用血肉之軀保護了眾多貴賓的安全。
    此事震驚了整個上海灘。
    滬上各大報館也是洋洋灑灑、大肆討論和報道這件事。
    滬上名流，法國人、英國人、美國人，乃至是包括日本人在內(nèi)的友邦都表達了對于小程總及其手下的英雄行為的贊賞。
    與此同時，眾人對于姜騾子匪幫如此肆無忌憚，對于法租界的治安非常不滿和失望。
    法租界巡捕房警務(wù)總監(jiān)費格遜閣下更是非常憤怒，他對于這個長期以來危害上海灘治安的悍匪早就深惡痛絕了。
    故而，費格遜總監(jiān)閣下下令，法租界各大巡捕房開展為期一個月的強化治安行動，其中首要任務(wù)就是查找姜騾子匪幫蹤跡，爭取一舉殲滅此制造了法租界很多大案要案的巨匪！
    為此，法租界當(dāng)局開出了五千法郎的‘巨額’懸賞，以資獎勵提供有價值線索、幫助巡捕房殲滅姜騾子匪幫的熱心市民。
    同時，法租界巡捕房警務(wù)總監(jiān)費格遜親自致電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程千帆，夸贊他的英勇、機敏、果斷之舉動，勉勵他再接再厲，為維護法租界治安再立新功。
    小程總感謝了總監(jiān)閣下的夸獎，表示自己當(dāng)竭誠為維護法租界的安靜祥和貢獻全部力量，同時，小程總向總監(jiān)閣下提出請求，懇請巡捕房加倍撫恤殉職的巡捕。
    費格遜閣下欣然應(yīng)允。
    小程總代表殉職的巡捕家屬感謝總監(jiān)閣下的慷慨和慰問。
    “狗雜碎！”
    “成了精的瘟猴。”
    張笑林破口大罵。
    他安排手下特別選擇了冬至舞會動手，意欲好好收拾程千帆，同時也是掙回面子，再次證明在上海灘，他張笑林說一不二的地位。
    卻是沒想到，竟然被這個混蛋這么一宣傳，反倒是成為了機智、果敢、勇武的‘小程總’。
    就連那幾個被打死的巡捕，也撈了一大筆燒埋銀子。
    簡直是氣壞了張笑林。
    “那些人都這么傻？這種只要稍作調(diào)查就能戳穿的謊言……”俞小敏跳腳喊道，然后他便看到了龐水那仿若看傻子一般的表情。
    “你能耐，你知道！”俞小敏冷哼一聲。
    龐水搖搖頭，“沒有人是傻子，眾人當(dāng)然知道這其中的貓膩，但是，妙就妙在，程千帆的這個謊言太絕了，是各方都能接受的。”
    “程千帆有這么大的面子？”俞小敏不信。
    “不是程千帆有面子，是法租界，是巡捕房需要這個面子。”龐水嘆息一聲。
    他是真的佩服程千帆，竟然在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想出了這么一個絕妙的應(yīng)對之策。
    如此，小程總的威名非但沒有受損，反而愈發(fā)昌隆，乃至是巡捕房警務(wù)總監(jiān)費格遜也得承情這家伙。
    當(dāng)然了，還有一點是龐水沒有說出口的，那便是：
    張笑林安排人在冬至舞會外面就公然槍擊程千帆，本身這種囂張跋扈的行為，已經(jīng)引起了與會貴賓的不滿。
    不管是身份地位高于程千帆的，還是不如小程總的，都會不滿。
    “不過，這有一點好處。”龐水看了俞小敏一眼，“程千帆因禍得福，他得了好處，最起碼不會想著報復(fù)回來了。”
    “他敢！”俞小敏冷冷說道。
    張笑林則是面色陰沉，他盯著龐水看，對于這個弟子，他是既滿意又不滿。
    滿意的是這個弟子非常聰明，做事有能力。
    不滿的是，龐水性格太直了，說話不中聽。
    ……
    當(dāng)日，夜。
    這是一個陰沉的夜晚。
    烏云壓的很低，似乎要有一場大雨隨時落下。
    百樂門歌舞廳。
    俞小敏喝的醉醺醺的，在兩名手下的攙扶下走出舞廳。
    “鴨哥。”幾名在舞廳外縮著脖子抽煙的手下趕緊迎上來。
    俞小敏綽號野鴨子，形容他的水下功夫出奇的好，手底下人都會尊稱一聲‘鴨哥’。
    “側(cè)恁娘。”一個手下腳下一滑，差點沒有扶住俞小敏，俞小敏劈頭蓋臉就是幾下子。
    就在此時，停靠在舞廳對面的三輛小汽車突然亮燈。
    除了車燈，還有站在每輛汽車旁邊各有幾人手中舉著的手電筒。
    刺眼的燈光照得幾人睜不開眼。
    俞小敏和眾手下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對方直接開火。
    噠噠噠！
    一陣亂槍掃射。
    俞小敏等人如同被撕開的破布一般倒下。
    燈光照射下，十幾人舉著長槍短槍、包括一挺捷克式輕機槍，一挺芝加哥打印機，就這么的大踏步上前。
    為首一人直接將槍口對準(zhǔn)躺在地上的俞小敏的獨眼龍，扣動扳機——
    噠噠噠！
    “帆哥說了，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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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感冒來得兇猛，超級難受，感覺腦袋要被什么東西劈開似的，渾身肌肉疼，又開始腹瀉，簡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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