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等你的星光 !
制片人反應(yīng)過來后,一個動作就是去看姜炳棋,導(dǎo)演的表情看上去沒什么異常,除了眼睛牢牢釘在宜熙身上,沒有更過激的反應(yīng)。
然而在鎮(zhèn)定的外表下,姜炳棋心里已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他沒想到宜熙的悟性會這么好,居然清楚猜中了他想要的效果。剛才那三個候選人,演技最精湛的當屬林玫,金鳳的絕望和無助她都活靈活現(xiàn)地表現(xiàn)出了。但在這段戲的演繹上,林玫將情緒最大的爆發(fā)點放在了丈夫離去這件事上,這就讓她像個完全為情所困的小女人一樣。然而在金鳳心中,真正戳中她的不是丈夫的死,而是丈夫死后她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人生。
不同的演繹方式,人物的形象和深度就截然不同,林玫離題萬里,宜熙卻準確抓住了這部電影的核心立意。當然,這是他沒有透露更多信息的原因,他相信林玫如果知道他想表達的主旨,也能演繹出來。可是,這正是他想測試的一部分內(nèi)容,演員是否夠聰明,是否能用最短的時間理解他的意思……
“姜導(dǎo),我好了。接下來應(yīng)該做什么?”
宜熙表演完畢,再次鞠了個躬,姜炳棋抽過劇本翻了兩下,忽然扭頭對黎成朗道:“你想和她搭哪段?”
黎成朗手里也拿著劇本,不過他并沒有看,而是像個觀眾那樣認真看完了宜熙剛才的表演。聽到姜炳棋的問題,他微笑道:“宜小姐拿到的劇本上,應(yīng)該不會有好幾段和我的對手戲吧?當然是她準備了哪段,我們就搭哪段了?!?br/>
他這句話沒有任何問題,姜炳棋卻皺了皺眉頭。他忽然想起來,剛才黎成朗看到宜熙時表現(xiàn)得太過淡定,可外面一直傳這兩人交情不菲。他見到她連一絲驚訝都沒有,要么傳聞有假,他們并不熟悉,要么就是他早知道她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這么想著,他就改了主意,從劇本里抽出另一張遞給助理,“我忽然想看這一段,臺詞不多,宜小姐現(xiàn)場準備一下,可以嗎?”
宜熙面露詫異,卻還是從助理手中接過了劇本。姜炳棋都提了要求,她怎么能說不行?只能抓緊時間瀏覽內(nèi)容,然后飛快在腦中思索這一時期,金鳳應(yīng)該處于怎樣的狀態(tài)中。
眾人不知導(dǎo)演鬧的哪一出,只能跟著等待,助理給姜炳棋換了新茶,他端起來喝了一口,面無表情望向前方。
雖然他相信黎成朗的專業(yè)素質(zhì),但在他和宜熙都簽了保密協(xié)議的情況下,兩人彼此間交流戲的內(nèi)容也不是沒有可能。宜熙的情況他不清楚,但如果黎成朗猜出宜熙要面試這個角色,出于各種原因?qū)λ釘y一二,那么今天的試鏡她就真的是有備而來了。
所以,換一場戲。黎成朗也許會指點宜熙她劇本上的內(nèi)容,卻絕不會把其余的部分也泄露出去,他想要看兩人沒有提前準備過的真實反應(yīng),這無疑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
三分鐘后,宜熙放下臺詞,先朝姜炳棋點了點頭,再轉(zhuǎn)向黎成朗,“我準備好了,黎老師,可以開始了嗎?”
黎成朗站起來,慢慢走到宜熙面前。他這會兒已經(jīng)大概想通了姜炳棋改變心意的原因,內(nèi)心有淡淡的無奈。他確實是提前猜出了宜熙要面試這個角色,但他清楚她的性格,從頭到尾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蓻]想到姜導(dǎo)心思轉(zhuǎn)得這么快,那么一點點蛛絲馬跡就被他看在眼里,最后害得宜熙要匆匆忙忙準備新的內(nèi)容。
不過他也有些好奇,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下她能表現(xiàn)成什么樣。算上劇組那次,兩人也有近兩年沒有搭戲了,他想知道她究竟進步了多少。
宜熙偶然抬眼,看到黎成朗眸中熟悉的笑意,不過此刻她沒有心情搭理。她整個人整顆心都沉浸到了角色里,是金鳳,她魂牽夢縈的金鳳。哪怕不知道她更詳細的命運和內(nèi)心,她卻已經(jīng)憑著直覺和想象為她勾勒了完整的精神世界,而現(xiàn)在,她只需要安靜地找出她來,就像剛才那樣。
這一段戲的背景,是金鳳在丈夫暴斃四個月后,見到了改名換姓的林燕堂。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五年,他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變了,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宜熙的表情再次變得木然,不像上一場戲還有著掙扎和不甘,她現(xiàn)在完全是自我放逐一般。自從那夜在湖邊意圖自盡被丫鬟救下后,她就失去了全部的信念,過去還會偷偷看些手抄本小說,讓人給她講外面有趣的事,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無欲無求。每日不是在房間里發(fā)呆,就是被叫到婆婆房間聽她說話,大多數(shù)時候婆婆都在哭,她也只好跟著垂淚,這也成了她一天里唯一有情緒的時候。因為哭得太多,她的眼睛也越來越難受,有時候她會想自己是不是要瞎了,可是緊跟著又覺得,瞎了就瞎了吧,反正這世上也沒什么是值得她再看的。
她是那樣麻木,仿佛靈魂早已死去,唯有這肉身還在塵世苦苦掙扎。
這活死人的狀態(tài)保持了整整一個月,直到某一天,林燕堂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宜熙的睫毛顫了顫,視線一點點落在對面的黎成朗身上。有那么一刻,她似乎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不明白他究竟是誰??墒呛芸?,她的眼睛一點點睜大,有驚詫的亮光閃過。女孩的嘴唇和面部肌肉開始抖動,卻又不那么靈便,仿佛僵硬了太久,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活動了。這個變化宜熙處理得非常細微,如果不是姜炳棋眼睛一直鎖定在她臉上,恐怕都要錯過了。
在宜熙目光觸及的地方,黎成朗也進入了狀態(tài)。他定定地看著宜熙,看著這個他唯一深愛的女人,臉上是強行克制出的淡然。還有他的眼睛,那樣黑那樣寧靜,仿佛不帶絲毫情緒,可是仔細看卻會發(fā)現(xiàn),平靜的海面下隱藏著的,是洶涌得足以絞碎軀體的暗流。
黎成朗表演的層次姜炳棋和制片人們能看到,此刻的金鳳卻看不到,她只是被他的冷漠刺傷,終于從渾渾噩噩的世界中掙扎出來,抓住一絲曾經(jīng)的清明,“是你?”
黎成朗聲音有點啞,到底還是說出來了,“鳳凰兒……”
這是她的小名,出嫁后就沒有人再叫了,這一刻隨著這聲呼喚,過去的一切撲面而來,她一瞬間甚至開始戰(zhàn)栗。
就像在一潭死水投下枚石子,漣漪層層泛開,宜熙僵硬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裂紋。剛才她表情麻木時,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是灰敗暗淡的,可是此刻,因為真實情緒的出現(xiàn),她就像回光返照般煥發(fā)出生機。雖然悲傷雖然憤怒,可至少此刻的她,能讓人感覺到她是真實存在的。
“不要叫我鳳凰兒!”她幾乎是惡狠狠地打斷了他,“你還回來做什么?你不是讓我當你死了嗎?既然如此,又為什么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聽到她的控訴,他并沒有過多的反應(yīng),多年不見,他果然還是從前那樣,隱忍、克制,謹守著禮教規(guī)矩,不肯越雷池一步。她其實知道是自己害了他,如果不是她死纏爛打,他不會教她武藝,更不會對她產(chǎn)生不容于世的感情。他明明可以受人尊敬度過一生,卻因為她背井離鄉(xiāng),隱姓埋名。
他應(yīng)該恨她,就像她恨他那樣,可是他卻說:“鳳凰兒,我很擔(dān)心你?!?br/>
這里是縣長的宅邸,深宅大院他居然也闖了進來,以他的性子如若不是被逼到了絕處,必不會如此行事。她看著他滿面的風(fēng)霜,忽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一個失去丈夫的寡婦,日日啼哭、兩眼愁怨,這樣的她,再不是那個明媚鮮妍、無憂無慮的大小姐,怎么還能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她轉(zhuǎn)身就想走,他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這個動作是劇本上寫了的,但宜熙和黎成朗配合之默契簡直難以想象,就好像他們早已相處過多年,他熟悉她走路的習(xí)慣,所以能在一瞬間做出正確的反應(yīng)。
而這樣的默契,也該是屬于金鳳和林燕堂的。
宜熙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胳膊處的手,目光再次移到黎成朗臉上。她眼眶忽然就紅了,屈服般低聲道:“你快走吧,再晚就要被發(fā)現(xiàn)了?!?br/>
他說:“我走,但是你要和我一起走。”
她盯著他半晌,然后像是聽到全天下最荒謬的事情一般,搖頭笑了起來。她提醒他:“五年前我想和你一起走,當時你拒絕了?!?br/>
他飛快道:“我后悔了?!?br/>
她語氣越發(fā)冷漠,“舅舅,我已經(jīng)嫁人了。無論孫世清活著還是死去,他都是我的丈夫。請你自重。”
她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把他的手扯下來,可是指尖離他手背只差幾毫米的時候,卻又停住了。她垂眸看著那一處,眼中是濃濃的眷戀,以及深不見底的恐懼。仿佛只要碰到他一下,就會萬劫不復(fù)。
黎成朗讀懂了她的表情,手指一點點松開。宜熙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擠出個笑容,他目光還在看著她,在她終于轉(zhuǎn)過身的這一秒,所有的愛意不舍擔(dān)憂恐懼通通流露到臉上。他近乎奢侈地看著她的背影,就像之前的一個個白天和夜晚,他藏在城里每一條她可能走過的街道,只為遠遠看一眼她車轎經(jīng)過時模糊的影子。
“鳳凰兒……”
空調(diào)往外吹著冷風(fēng),兩個人卻出了一身的汗。他們表演完畢,屋子里足足安靜了五秒,宜熙垂著頭還沒從情緒里走出來,黎成朗卻已恢復(fù)正常,徑自坐回了椅子上。
制片人看了看姜炳棋,感覺不需要他親自說出答案,已經(jīng)知道該選誰了。單獨表演暫且不說,就說和黎成朗的配戲,無疑是宜熙表現(xiàn)得最好。田霏霏跟黎成朗站到一起連臺詞都忘了,林玫稍微好點,但也完全不如單獨表演時來得情緒飽滿。至于陳橙,她跟黎成朗的合作倒是比前面兩個人都要好,甚至比她自己的單人戲更有張力,但跟宜熙比起來,無疑是天差地別。
黎成朗和宜熙這化學(xué)反應(yīng),那眼中滿滿當當?shù)膼垡?,簡直讓他懷疑這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
宜熙被叫出去等待通知,姜炳棋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含笑看著黎成朗,“成朗,剛才的四位候選人,你最喜歡哪一個?”
黎成朗:“讓我選嗎?”
“你是男主角,當然可以表達下意見。你說說看,最喜歡誰?”
黎成朗和姜炳棋對視,他目光里似乎藏了很多的東西,但黎成朗并不打算去弄懂。他只是微微笑起來,用一種理所應(yīng)當?shù)恼Z氣說:“我嗎?我當然喜歡最后一位,宜熙宜小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