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美如的話讓江山和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誰也沒有料到,杜月笙竟然不聲不響、神不知鬼不覺的來了這么一手絕活。
要知道,先不說這一路上不知道要經(jīng)歷多少道的重重封鎖,要經(jīng)歷多少艱難險阻甚至是生死考驗,就是到了獵鷹特戰(zhàn)旅的駐地,那也不是鬧著玩的。特戰(zhàn)旅是戰(zhàn)斗集團,是隨時要上戰(zhàn)場和鬼子拼個你死我活的,可不是杜大小姐的保姆團,哪里可能什么時候都能對她照顧的無微不至?
江山心中微微有些惱火,杜月笙這一手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完全讓他沒有一絲準備。從上海撤退回武漢附近,一路上要穿越日軍數(shù)十道封鎖線,本就危機重重。獵鷹小隊帶著李凱等人,就算是輕裝上陣,恐怕都要加倍的小心。現(xiàn)在突然又多了杜美如這樣一介弱女子,恐怕難度又要成倍的增加了。
“杜小姐,不是我不愿意讓您去我們的駐地。只是,恐怕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考慮了半天,江山終于決定,這件事情必須跟杜美如抓緊攤牌。路上帶著一個非戰(zhàn)斗人員,最少要分出兩到三個戰(zhàn)士來照顧她。在現(xiàn)在這種兵力緊張,甚至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的特殊時期,這樣的行為簡直就跟送死沒有什么區(qū)別。江山可不敢?guī)е畮讉€人冒這樣的險。
杜美如果然是蕙質(zhì)蘭心,秀外慧中。江山剛剛開口,她就敏銳的猜到了他想說什么。
“江大哥,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杜美如睜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看著江山,柔聲說道。
“杜小姐請講。”江山禮貌的不再說話,示意杜美如繼續(xù)說下去。他倒是很想知道,這個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杜大小姐,和他背后那個權勢滔天的老爹,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杜美如看了江山一眼,緩聲說道:“我知道,美如身為一介女流之輩,氣力上自然是不如前線拼死作戰(zhàn)的戰(zhàn)士們,一些見識上,自然也不可能與那些大人物們相提并論。可是,即便是如此,美如也不曾忘記一句話,那就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看到江山沉默不語,杜美如繼續(xù)說到:“古人云,‘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趨避之?’百年前尚未開化的古人先賢,尚且明白如此淺顯的道理,想來滿腹經(jīng)綸,博古通今的儒將江將軍,不會不知道這句話吧?”
江山先是一陣愕然,緊接著就只剩下苦笑的份兒了,看來自己還真是小瞧了這個伶牙利嘴的丫頭了啊。杜美如的幾句話,雖然說的平平實實,可以使句句在理,字字珠璣,竟然讓江山一時間難以辯駁。
似乎是看出了江山短暫的窘迫一般,杜美如繼續(xù)說到:“古往今來,無數(shù)英雄奇女子已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證明了,女子可以像男兒一樣上陣殺敵,衛(wèi)國保疆。木蘭從軍,穆桂英掛帥,梁紅玉擂鼓助夫抗金,這些事情都證明了,我中華兒女,無論男女,皆可成為一代豪杰。江將軍身為新時代軍人之楷模,三民主義之先鋒,自然不會有男女尊卑之分吧?”
江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是被將了一軍啊。他訕訕笑了一下,小聲說到:“怎么會呢?我怎么會有這種落后的思想?”心中卻是暗自腹誹:“我現(xiàn)在可不信什么三民主義,好在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也是先進理論,我附和你幾句,倒也不算違反了原則。”
不過他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說到:“杜小姐可能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說女子不如男,在下并沒有這樣的落后思想。不瞞杜小姐說,這一路上,我和我的弟兄們,給日本人找了不少麻煩。說句托大的話,死在我們手底下的鬼子,少說也得接近一個大隊了。日本人現(xiàn)在恨我們恨的牙根子癢癢,肯定在我們撤退的路線上設置了重重重兵,想要消滅我們。可以這么說,接下來的日子里,每一天、每一小時、甚至每一分鐘,隨時都可能爆發(fā)戰(zhàn)斗。跟著我們,實在是太危險了,如果杜小姐發(fā)生什么不測,江某實在是愧對杜先生啊。而且,這一路上條件艱苦,風餐露宿的,杜小姐怕是會多有不適。”
杜美如微微一笑,說到:“江大哥這就多慮了。家父這次準許小女子外出之前,就已經(jīng)將此行的利弊關系講的清清楚楚了。路上所要經(jīng)受的艱難險阻和種種危險,早已在小女子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我也已經(jīng)有了準備。至于說什么對家父的交待,江大哥大可不必多慮。臨行之前,家父有一句話囑托我轉(zhuǎn)告將軍:中華萬千兒女是父母所生養(yǎng),美如亦然,無與他人有何特殊之處。將軍大可放心,不必有所顧慮,一切均可按軍中規(guī)矩行事。美如既與將軍同行,自然處處均應聽從將軍安排,如普通兵士般令行禁止。”
江山聽的一愣一愣的。真沒想到,杜月笙作為上海灘地下世界的一代梟雄,給人的印象一向是陰冷狡詐、行事不擇手段,誰曾想竟然是如此低調(diào)和通曉事理的一個人。只是江山自己也明白,這些話聽聽也就罷了,萬萬可當不得真。萬一杜美如真要在自己手底下出了什么差池,恐怕杜月笙是不會和自己善罷甘休的。再說了,杜美如這樣一個嬌滴滴的黃花大姑娘,一路上和自己這幫子大老爺們混跡在一起,恐怕說出去也不好聽啊。
看到江山似乎還有所顧忌,杜美如還以為他嫌棄自己,帶著自己是個累贅,連忙急聲說道:“江大哥不必多慮,我雖然是女流之輩,但是自幼家父對我家教甚嚴,而且美如雖是女兒之身,平時卻也是經(jīng)常鍛煉身體,一般的旅途,倒也是難不倒我的。所以請江大哥不必為此過于擔心。一路上美如自會照顧自己。”
既然杜美如已經(jīng)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江山覺得,再拒絕人家的話,未免就太矯情了。他點點頭,說到:“既然這樣,那我也不說什么了。只是我很好奇,杜先生放著上海灘的繁華似錦不讓你呆,非要跟我們這些大頭兵鉆山溝干什么?”
杜美如嘆了口氣,幽幽地說:“江大哥,你是聰明人,對于時局的把握更是遠非常人可比。你不會認為,上海灘現(xiàn)在還是歌舞升平的太平世界、世外桃源吧?”
江山微一錯愕,旋即想到了其中的微妙之處。上海灘現(xiàn)在看似風平浪靜,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景象,實際上,海面下卻是暗流涌動,各種力量和派系在這個名利場中互相傾軋爭斗,彼此角力。青幫作為上海灘地下世界的執(zhí)牛耳者,在這片地盤上有著無可比擬的話語權和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這樣一股龐大的勢力,自然一直是國共日三方爭相拉攏,又爭相分化打擊的首要目標。杜月笙現(xiàn)在看似風光,其實暗地里頗有些高處不勝寒的意思。每天在各種勢力的夾縫之中求生存,還要顧及整個青幫,其中的壓力可想而知。萬一一招不慎,就有可能是滿盤皆輸?shù)目膳潞蠊6獡魯∫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他身邊的人下手。杜月笙這樣一個黑幫頭子,對于這種事情早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自然也更忌憚這種由內(nèi)而外的擊破方式。
現(xiàn)在杜月笙主動把自己的女兒托付給江山,實際上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在雙方原本良好關系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向獵鷹特戰(zhàn)旅所代表的軍方勢力靠攏,為自己和青幫尋找一份依仗。
江山的猜測大致上八九不離十,但是他顯然是低估了杜月笙這只老狐貍的老謀深算。杜月笙這步棋走的可謂是一舉多得,江山背后的龐大勢力和巨大的潛力,自然是他看重的最重要的一點,再就是自家閨女看起來對這位年少有為的江將軍并不反感,甚至還有些許的欣賞。他本身就想撮合兩個人結(jié)為秦晉之好,這次更是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借著讓女兒打理紅十字會事務的由頭,讓兩個人同行,多接觸一下,沒準兒真就日久生情了。到時候兩家并一家,說話辦事兒自然是更加便利一些。
不過這些也只是表面上的分析,真正讓杜月笙更加看重的,是江山和獵鷹特戰(zhàn)旅憑借赫赫戰(zhàn)功,所積攢下來的人氣和聲望。國難當頭,能打勝仗、殺鬼子的就是民族英雄,在群眾百姓中,甚至可以達到一呼百應的效果。在這種極端特殊時期,這種聲望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就是保命的護身符。而且這個獵鷹特戰(zhàn)旅,不僅在國軍里屬于紅的發(fā)燙的當紅炸子雞,就是和八路軍方面,也是不清不楚的曖昧不清,據(jù)說關系很不一般,屬于少有的左右逢源的那種。如果和他們搞好關系,就等于是和國共雙方都打下了良好的基礎。無論以后局勢如何,杜月笙和青幫都會多一條后路。
這些事情錯綜復雜,其中的利害關系,江山一時還想的沒有那么透徹。特戰(zhàn)旅雖然名義上有一套近乎于完整的領導班子,但是實際上,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武夫出身。上陣殺敵一個個都是英雄好漢,絲毫不會含糊,可是要玩這些勾心斗角的政治游戲,未免就顯得有些業(yè)余了。這么長時間以來,江山自己也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在處理一些事情的時候,也已經(jīng)漸漸的感到力不從心。這也是他迫切的想要尋找?guī)讉€幫手,組成一個正規(guī)的領導班子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現(xiàn)在擺在眼前的現(xiàn)實問題,是如何帶領獵鷹小隊和李凱、丁梅等十幾號弟兄,外加一個看起來嬌滴滴的杜大小姐,穿越日軍重重封鎖,抓緊和特戰(zhàn)旅大部隊會合。孤軍深入的時間越久,面臨的危險就更大,江山自然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
“任重而道遠啊!......”江山面對遠方郁郁的群山,深吸一口氣,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身邊的火狐沒有聽清楚他的話,小聲問到:“旅長,您剛才說什么?”
江山微微一笑,朗聲說到:“沒事,我剛才說,弟兄們,咱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