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一響起來,梁建斌立刻就感受到了關東軍不同于其他日軍部隊的強悍。兩個指揮官相繼陣亡以后,其他日軍并沒有陷入長時間的慌亂。先是兩挺機槍,迅速利用嶙峋的山石間構筑起了簡單的掩體,開始向特戰(zhàn)隊陣地方向吞吐起火舌。
不得不說,日軍老兵的戰(zhàn)斗素養(yǎng)的確是讓人刮目相看,倉促應戰(zhàn)之下,槍法竟然也出奇的精準。雙方四個機槍手操著大正十一年式輕機槍進行對射,漸漸地,曹力和另一個機槍手安磊就感到吃力起來,日軍機槍手的射擊精準度和更換**的速度,都不是他們兩個人比得了的。不一會兒工夫,兩個人的火力就被壓制了下去。
獵鷹本來人數(shù)就不占優(yōu)勢,現(xiàn)在又得不到機槍火力的有效支援,就憑十幾桿射速慢的老牛一樣的三八大蓋兒,想要對日軍形成火力控制,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眼看著對面日軍的火力占了上風,把自己人壓制的透不過氣來,趁著這個功夫,幾個擲彈筒兵也迅速找好地形,開始測算射擊諸元,江山心頭大駭,由于時間倉促,特戰(zhàn)隊根本沒有時間挖防炮洞,要是讓鬼子把火力完全展開,就這么點兒的距離,又沒有有效的防護措施,日軍的擲彈筒完全可以像土炮轟兔子一樣,把特戰(zhàn)隊員一個一個地點殺在陣地上!
江山心頭火起,曹力剛才牛皮吹上了天,這會兒讓鬼子打得和孫子似的,他一槍干掉了一個想要接替指揮的伍長,沒想到卻吸引了日軍機槍手的注意力,其中一挺機槍調轉槍口,對著他就是一梭子子彈。
江山一低頭,機槍子彈嗖嗖地在他面前的石頭上犁出一串火星子。他呸呸兩口吐掉嘴里的石頭沫子,扭頭沖著后面大喊:“曹力!給我把那倆機槍敲了!”
曹力和安磊現(xiàn)在是力不從心,兩個人居高臨下,也發(fā)現(xiàn)了戰(zhàn)場局勢正朝著對己方不利的方向發(fā)展。他們倒是也想干掉日軍機槍手,然后抓緊形成火力壓制,但是日軍機槍手的戰(zhàn)場經(jīng)驗明顯比他倆豐富的多,占據(jù)的射擊位置既能有效的形成火力壓制,又能夠極好的隱藏自己,其他日軍士兵精確的射擊,又為他們提供了很好的掩護,曹力和安磊想要準確命中對方,勢必要把自己暴露在密集的火力之下。
眼看著情況越來越危急,曹力一咬牙,就要抱著機槍站起身來。江山一回頭正好發(fā)現(xiàn)了他的舉動,大吼一聲:“你他娘的給老子趴好了!少裝大個兒的出來送死!”
曹力被自己隊長這么一吼,頓時冷靜了下來,也不再硬著頭皮蠻干,又乖乖地趴了下去。
安撫好了曹力,江山卻一點兒也沒有覺得輕松,危機還是沒有解除,自己和特戰(zhàn)小隊還是暴露在危險之中。
“啪!”爆豆一般的槍聲中,傳來了一聲脆響,一個日軍機槍手腦袋一歪,趴在了機槍上,鋼盔的正中央赫然是一個彈孔,鮮血和**噴了老遠。
江山心頭一喜,剛才那聲槍聲,在密集的槍聲中十分特別,明顯是從戰(zhàn)場外圍傳來的。他明白了,肯定是山鷹和山狼兩個人聽見這邊接上了火,趕過來支援了!
日軍一挺機槍啞了火,密集的火力網(wǎng)頓時明顯稀疏了下去,曹力和安磊兩個人哪里肯放過這個機會?兩挺機槍互相掩護,形成了交叉火力,開始穩(wěn)穩(wěn)壓制日軍僅剩的一挺機槍。其他的特戰(zhàn)隊員也緩了一口氣,開始和對手在遠距離上展開了槍法的較量。
日軍機槍副射手一把推開被擊斃的同伴,剛想裝填彈藥重新開始射擊,又是一聲槍響,他也倒在了機槍跟前。
眼看著對方一挺機槍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作用,江山這才吐出一口濁氣,開始給擲彈兵點名。兩發(fā)子彈消滅兩個敵人以后,遠處又是兩聲槍響,剩下的兩個擲彈兵也成了山鷹和山狼的戰(zhàn)果。
江山顧不得高興,心臟一陣狂跳,這兩個笨蛋,只顧著殺的痛快了,卻完全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狙擊手在一個狙擊陣地上連續(xù)開槍,簡直就是和送死沒什么區(qū)別!
“砰!”——遠處又傳來一聲槍響,江山心頭一震,這是日軍99式狙擊步槍獨特的槍聲,這款7.7毫米的狙擊步槍是39年才正式裝備日軍部隊的,目前裝備數(shù)量極少,他也是在德國柏林軍事學院學習的時候,偶爾才接觸到的。
獵鷹顯然不會得到日軍剛裝備的武器!江山暗道一聲不好,他的心中一閃,猛地想起來,半年以前,十三寨戰(zhàn)斗的時候,那個一閃而逝的日軍狙擊手。那場戰(zhàn)斗,他一槍沒開就脫離了戰(zhàn)斗,本事就已經(jīng)很反常了。江山當時也沒往深處考慮,還以為對手看到形勢不可逆轉,明智的選擇了撤退。現(xiàn)在看起來,自己當初還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情急之下,江山大吼一聲:“手**!”順手從身上拽出手**,拉著***,在手上停留了兩秒以后,一把撇了出去。
其他隊員聽到命令,也有樣學樣的開始投彈。江山繼續(xù)喊到:“別停!連續(xù)投彈!”
梁建斌一陣肉疼,這江山打起來就不管不顧的,這幾箱子邊區(qū)造,可是特戰(zhàn)隊僅剩的一點兒家底兒了。打完這一仗,估計特戰(zhàn)隊又要過上一段苦巴巴的日子了。
嘆氣歸嘆氣,梁建斌還是毫不猶豫地一顆一顆的扔手**。十來個人,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里投出了上百顆手**!
一開始邊區(qū)造飛過來的時候,經(jīng)驗豐富的日軍還想和原來與八路軍交火一樣,把手**撿起來再扔回去。但是這一次,事情的發(fā)展出乎他們的意料。沒等彈體落地,這些鐵疙瘩就在空中炸開了花,日軍猝不及防之下,根本來不及做什么戰(zhàn)術規(guī)避動作,十幾個士兵頓時被炸翻在地。
沒等他們回過神來,一個二等兵無意中抬頭看了天空一眼,緊接著就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扯著變了調的聲音大聲嘶吼:“隱蔽!手**!”
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數(shù)不清的手**,打著旋兒的鋪天蓋地而來。日軍陣地頓時籠罩在一片火光和硝煙中,深陷其中的日軍士兵慘叫連連,哀嚎不已。
幾分鐘以后,爆炸聲、槍聲都停了下來,山谷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一個日軍傷兵垂死的哀嚎,打破了這種安靜。江山連忙命令:“老梁,你帶人打掃戰(zhàn)場?;鸷瑤蓚€人救治傷員!”說完,帶頭沖進了日軍陣地。
一走近日軍陣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四十多個日軍士兵,經(jīng)過這一陣兒狂風暴雨一般的手**雨洗禮,別說能站起來了,就是沒有缺胳膊少腿的,都是鳳毛麟角。陣地上到處散落著損毀的武器部件,還有日軍士兵的殘肢斷臂。
一踏上日軍陣地,特戰(zhàn)隊好幾個戰(zhàn)士就覺得腸胃中一陣翻江倒海,緊接著就有好幾個戰(zhàn)士,再也忍受不住眼前修羅地獄一般的場景,和中人欲嘔的血腥氣,彎著腰干嘔起來。江山皺緊眉頭看著他們,然后冷冷地命令道:“剛才吐了的那幾個,去打掃戰(zhàn)場!把鬼子的尸首都給我埋了。誰要是覺得這點兒場面都受不了,就給我滾出特戰(zhàn)隊!”
江山現(xiàn)在是強忍著讓自己冷靜下來,實際上,他現(xiàn)在可謂是心急如焚。那個神秘的狙擊手開了一槍之后,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戰(zhàn)場上了,直到戰(zhàn)斗結束,他都沒有再開一槍。而就是這一槍之后,山鷹那邊的槍聲就再也沒有響起來過。他剛才已經(jīng)命令曹力和安磊去尋找山鷹和山狼和的下落,他的心中一直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山鷹他們,這回恐怕要遇到**煩了。
真是怕什么就來什么,不一會兒工夫,曹磊的大嗓門就在遠處響了起來:“隊長,你快來看看吧!”聲音里面,明顯帶著一絲慌亂甚至哭腔。
江山的心頭一沉,連忙向著曹力的方向跑去。梁建斌身子一怔,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扔下手上的事情,跟在江山的后面,一前一后的奔上了山坡。
等到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到曹力和安磊的身邊的時候,這兩個虎背熊腰的漢子,已經(jīng)跪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哭成了淚人。曹力跪在嶙峋的山石間,捶胸頓足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安磊一邊抹著淚,一邊想要拉住他。
山鷹靜靜地躺在他們面前,面色祥和安靜,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如同沉沉睡去一般......如果不是他額頭正中,那個血液早已經(jīng)凝固了的彈孔,和他已經(jīng)冰冷的身體,江山寧肯相信,山鷹只是睡著了......
江山臉色鐵青,緊緊盯著山鷹的遺體,目光似乎要噴出火來,他的嘴唇龕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個時候,特戰(zhàn)隊的其他戰(zhàn)士也跑了過來,看到眼前的景象,所有人都失去了慶祝初戰(zhàn)告捷的心情。大伙兒雖然都知道,在這場異常慘烈和殘酷的戰(zhàn)爭中,每天面對著你死我活的拼殺,流血犧牲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大家的情感上一時還是難以接受。
火狐壯著膽子,走到冷的像冰塊一樣的江山跟前,小聲問到:“隊長,日軍一個小隊,五十二人,當場擊斃四十八人,還有四個傷兵。咱們的人,山鷹陣亡,另外還有兩個輕傷的,不過沒什么大事兒。副隊長讓我問問你,幾個鬼子傷兵怎么處理?是不是簡單包扎一下,找個機會送還日軍?”
江山楞了一下,然后看了他一眼,轉身一言不發(fā)地扭頭就走?;鸷凰涞难凵窨吹臏喩戆l(fā)冷,連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幾個鬼子傷兵這會兒已經(jīng)被集中到了一起,山狼得了梁建斌的命令,這會兒正在給他們進行簡單的包扎。山鷹的犧牲,讓他的心中憋了一股火氣,可是副隊長的命令又不能不執(zhí)行,下手的時候,也就刻意加重了一些。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中國軍人會怎么對待他們,不過幾個鬼子倒是都不擔心,他們都是老兵了,和中國軍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這個對手向來都是遵守《日內瓦條約》的典范,自己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的,最多就是吃點兒苦頭罷了。
江山一爭風一樣地走到他們跟前,眼神陰鶩的梭巡了一圈之后,冷冷地拿過一支步槍,打開彈倉看了看之后,把它遞到了一個其中軍曹的手里。
那個軍曹疑惑的接過槍,還沒有等他明白過來,江山順手就拿過山狼的三八大蓋兒,一槍把他打倒在地。然后轉身把槍還給山狼,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說到:“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給我問清楚他們的部隊番號,然后把武器還給他們,就說獵鷹特戰(zhàn)隊,直到戰(zhàn)爭結束,不接受任何日軍部隊的投降!”不等山狼回答,轉身大步離開了。
山鷹的遺體,已經(jīng)被曹力和安磊小心翼翼地背下了山,江山頹然的坐在他的身邊,打發(fā)走了所有人之后,就那么一個人靜靜地坐著發(fā)呆。
十幾分鐘之后,梁建斌氣沖沖地跑了過來,一看到江山,就大吼一聲:“江山!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屠殺俘虜,你這是違反我們八路軍的紀律!”
江山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現(xiàn)在心情不好,很不好,并不愿意再去管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兒。
看江山不說話,梁建斌還以為他覺得自己理虧,不依不饒地說到:“對方已經(jīng)放下了武器,你為什么還要命令山狼屠殺他們?你知不知道,這樣一來,我們在輿論上會多么被動?這件事,你必須檢討!”
江山被他說得心頭火起,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猛地站起身來,一腳蹬在梁建斌的胸口,把他踹出去了足足三四米遠,放聲怒吼:“我檢討你個頭!我告訴你,老子就是要宰了他們!他們只要一天不滾出中國,老子就一天不接受他們的投降!”
緊接著,他欺身上前,拽著梁建斌的衣領,把他一把薅到了山鷹的遺體前面,怒目圓睜,怒喝道:“你他媽的給我看好了!這里躺著的,是我江山的兄弟!他跟我一起摸爬滾打了半年多,一個屋里睡覺,一個鍋里吃飯!現(xiàn)在他在這里躺著,你他媽給我說什么優(yōu)待俘虜?梁建斌,你這個時候敢給弟兄們說這話去嗎?反正我不敢!我怕弟兄們背后打我黑槍!”
梁建斌愣怔怔的看著如同睡著了一般的山鷹,頹然的嘆了口氣,放棄了說服江山的念頭。江山卻并不肯善罷甘休,冷冷的問到:“你這個副隊長,知不知道山鷹才多大?他今年才二十,家里的獨苗兒,家里窮,到現(xiàn)在還沒說上一房媳婦兒,家里就剩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娘。連個后都能沒留下!我告訴你,他老牛家絕后了!你懂不懂?你還給我說什么優(yōu)待俘虜?”
不知道什么時候,特戰(zhàn)隊其他隊員已經(jīng)圍攏到了他倆身邊,面對突然之間變得暴戾的江山,所有人都默不作聲,江山的話,如同重錘一般,一記一記敲在他們身上。
曹力再也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山鷹是為了掩護自己,才冒險暴露在日軍狙擊手的槍口下,深深的內疚撕扯著他的內心,讓他痛苦無比。這個七尺漢子,猛地跪倒在山鷹的遺體前,嚎啕大哭:“兄弟,哥哥對不住你?。“み@一槍的該是我啊!”其他戰(zhàn)士的心中也不是個滋味,不少人也跟著偷偷抹著眼淚。
等到曹力的情緒發(fā)泄的差不多了,江山才一聲怒吼:“給我站起來!堂堂中國軍人,上跪蒼天下跪父母,都給我把腰桿兒挺直了!別他媽哭哭啼啼的合格娘們兒似的!想讓兄弟瞑目,那就替他多殺幾個鬼子!”
緊接著,他緩緩對還在發(fā)愣的梁建斌說到:“給山鷹立塊碑吧。碑文就寫——民國二十八年,獵鷹特戰(zhàn)隊首戰(zhàn),全殲日寇五十四人于滄浪山。隊員山鷹,奮勇殺敵,不惜血染國土,其情其景,感天動地。有此忠義之士,我浩蕩中華,必
可驅逐日寇于國門之外,光復我大好河山!”
梁建斌點了點頭,江山又繼續(xù)補充到:“碑的背面,刻上‘雄鷹翱翔,振翅遠去’。告訴弟兄們,山鷹沒死,在天上看著咱們打鬼子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