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臣的生日其實是7月17日。</br> 但因為五歲生日那天,母親由于不堪忍受抑郁癥,在家里的窗戶跳了下去。</br> 他就再也沒有在那一天過過生日。</br> 這么多年,只要一提起7月17這個日子,最先想到的不是他生日,而是母親的忌日。</br> 上學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透露過自己的生日,別人問他也只是含糊過去,從來不提及。</br> 除了唐墨那幾個從記事開始就認識的發小,學校里誰都不知道他的生日就是他母親的忌日。</br> 謝書蘭忌日當天,天氣并不陰沉,反而非常晴朗。</br> 太陽毒辣地照耀著,炙烤著。</br> 謝景臣在開車帶單曦微去墓地前,先去了一趟花店。</br> 本來是去取他提前給母親預訂好的鮮花的,但是單曦微到了花店后讓謝景臣稍微多等一會兒。</br> 她開始認真地挑選著花,最后用康乃馨、白菊花還有白百合親手扎成一束漂亮的花束,用包裝紙和紫色的網紗包起來。</br> 謝景臣全程在旁邊看著,看著女孩子格外認真專注地替母親挑選花朵親自做成花束。</br> 心里格外動容。</br> 單曦微包好花束付了錢后才轉身對她淺然一笑,話語清淡柔軟:“走吧。”</br> 謝景臣這才和她一起出了花店。</br> 上車后他沒有立刻發動車子離開,而是在她系安全帶的時候忽然傾身湊了過來,捧住她的臉頰就給了她一記親吻。</br> 單曦微猝不及防地被他吻住,眼睫飛快地眨動了幾下。</br> 心跳都在那一剎那間停滯了,呼吸錯亂起來。</br> 他抵著她的額頭,嗓音溫柔:“微微,謝謝你。”</br> 單曦微輕抿住嘴巴,咬了下唇,輕喃說:“不用啊,本來就是應該的。”</br> 他的唇角翹起來,手落在她的發頂上揉了揉,沒再說什么,就退回原位,發動了車子往謝書蘭的墓地駛去。</br> 到了墓地后單曦微很肅然地把花束在墓碑前放好。</br>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謝書蘭長什么樣子。</br> 女人的容貌年輕,氣質優雅知性,她的唇角掛著淡淡的笑,一雙鳳眼格外漂亮,眼尾輕輕地挑起,很性感勾人。</br> 單曦微也是這會兒才突然意識到,當初自己第一次見到顧景琛時,為什么第一眼覺得他和謝景臣有些像,卻又在某一瞬間覺得他們一點都不一樣了。</br> 顧景琛確實和謝景臣長得幾分像,但他們的眼睛卻完全不像。</br> 謝景臣的雙眸是和他母親極為相似的鳳眼。</br> 顧景琛……眼睛也隨了母親,當初單曦微在醫院與陳可有過一面之緣,對那個想要對她很親切的女人印象不淺。</br> 單曦微陪謝景臣在謝書蘭的墓地呆了會兒。</br> 謝景臣對著謝書蘭的墓碑笑著說:“媽,我帶你兒媳婦來看你了。”</br> “景臣哥……”她輕皺眉頭,有點羞赧地嗔喊了一句。</br> 謝景臣便握住了她的手,低聲溫和道:“別害羞,媽早就知道你了微微,早在你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就跟她提過你。”</br> 單曦微的臉更紅了,卻沒再說什么,任由他放肆了。</br> 他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吧。</br> 從謝書蘭的墓地離開,在回程的路上,單曦微才得知,當年他母親并不是故意讓他親眼看著她跳樓自殺的。</br> 那會兒謝景臣和謝書蘭才吃過午飯,他被謝書蘭教育的乖巧聽話,所以一直很聽母親的話,會在午飯過后按時午睡。</br> “但我那天中午睡得很不踏實,也沒睡很久,好像做了個噩夢,我早就記不清夢境的內容了,只知道我醒來后很不安,于是打開了臥室的門走出去,想要去找我媽。”</br> 謝景臣停頓下來,沒有再繼續往下說。</br> 單曦微也安靜著,只是輕咬住了唇。</br> 過了片刻,她才聽到他聲音平靜道:“我走到客廳的那一瞬間,我媽剛好從窗前跳下去。”</br> 謝書蘭是被抑郁癥折磨,在那個午后翻著她和顧延遠的照片,看著照片上只有她一個人的笑容,不管是她真的開心,還是強顏歡笑,顧延遠從來都是一張比撲克臉還要臭的不耐煩表情。</br> 她只是突然負面情緒爆棚,進而涌出來了強烈的自殺念頭。</br> 她只是沒有控制住。</br> 在死亡的想法和欲望格外濃重的那短暫的時間里,謝書蘭想不到其他的,只想讓自己立刻解脫。</br> 所以就這么跳了下去。</br> 謝景臣嘆了口氣,話語沉靜理智:“我沒怪過她,我知道她過得不開心,也知道她不是故意選在那天去世。”</br> 只是剛好,而已。</br> 單曦微沒有說話,只是從儲物格里拿出裝有檸檬糖的盒子來,打開,從里面捏出一顆檸檬糖,撥開包裝紙,親手喂到了他的嘴里。</br> 謝景臣偏頭看了她一眼,單曦微眉眼輕彎,眼眶微濕地沖他莞爾笑了下。</br> 景臣哥,你應該懂我的意思。</br> 以后的生活不會再那樣疼痛苦澀了。</br> 我們接下來要面對的生活,會像此時你嘴里的檸檬糖一樣。</br> 只有酸酸甜甜,沒有苦。</br> .</br> 單曦微她們的畢業照除了集體照的大合照洗出來了照片,剩下的個人拍的小團體照片,都只要了電子版。</br> 攝影師在幫她們精修完了后就把照片發到了幾個女孩子各自的郵箱。</br> 因為17號單曦微請了假沒去上班,所以18號工作量有點大,晚上在家里加完班后在查看郵箱時剛好看到攝影師一個小時前給她發過來的畢業照。</br> 單曦微打開郵件,看到了很多她和舍友還有鶯鶯一起拍的照片。</br> 還有幾張她的單人照。</br> 她打開了前不久才成立的新群,幾年不僅有三個舍友,還有鶯鶯這個大學四年不是她們宿舍的人但卻一點都不遜于舍友的閨蜜。</br> 何珊珊她們正在瘋狂地發照片調侃吐槽,說哪一張誰的動作丑爆了,說哪一張最好看最美。</br> 單曦微一邊窺屏看她們熱火朝天的聊天,一邊欣賞著屬于她們幾個女孩子的照片,嘴角盈著淺淺的笑意。</br> 忽而,她滑動鼠標的手指一頓,而后點了大圖。</br> 這張照片是她和謝景臣的合照。</br> 就是她還穿著JK制服下這雙馬尾時,鶯鶯讓他揪著她的馬尾拍下來的那張。</br> 照片上的女孩子目光震驚地扭臉瞅著身側的他,臉頰漲的通紅。</br> 而男人穿著西裝,嘴唇翹著,正偏頭垂眼,目光寵溺地看著她。</br> 他的手輕輕抓著她的馬尾,怎么看怎么不正經。</br> 就很……很有斯文敗類的味道。</br> 單曦微專注地看著這張照片,連謝景臣端著溫水走進來都沒有發現。</br> 直到她走到她的身側,把水放到旁邊,嗓音低沉又溫柔地在她的頭頂上方響起,她才猛的回過神來。</br> “在看什么?這么認真。”</br> 單曦微被嚇了一跳,心臟止不住地撲通撲通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br> 她就像是背著他做了壞事似的,連忙手忙腳亂地關掉大圖,手指隨意往下滑了下鼠標的滾輪,頂著一張紅通通的臉頰很心虛地垂著眼睫小聲回:“沒什么……”</br> 謝景臣輕笑一聲,繞到她的椅背后面,彎腰。</br> 男人的手覆再她抓著鼠標的手上,還沒有動作,單曦微忘記關掉的聊天頁面上就蹦出來了何珊珊發到群里的一張照片。</br> 正是單曦微剛剛關掉大圖的那張。</br> 【珊珊的男朋友來遲:這張!絕了!!!】</br> 【小小的男朋友也遲:絕了!】</br> 【男人算老幾老娘自己也能過:絕了。】</br> 謝景臣眉梢一挑,點開了這張照片的大圖,在單曦微如坐針氈的窘澀中欣賞了一番,而后當著單曦微的面兒,把這張照片轉發到了自己的微信上。</br> 謝景臣還是通過頭像辨別出來的那個被她備注為“TheOne”的微信好友就是自己。</br> “TheOne……”他喃喃地念出聲,而后低頭,湊近她,話語里含著藏不住的笑意,問:“什么意思?”</br> 單曦微有點羞惱,輕聲道:“這是英語。”</br> “我知道是英語,什么意思?”他從胸腔里震出輕笑,不依不饒地問。</br> 單曦微不說話,他就轉過轉椅,讓椅背靠住書桌的邊緣,雙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把她圈在椅子里,俯著身凝視著她漂亮的眼睛,繼續問:“嗯?”</br> 單曦微抿緊唇,抬手想要推開他趁機起身離開,卻被她抓住了手腕。</br> “微微,告訴我。”他低聲誘哄。</br> 單曦微很難為情,本來被他發現那張照片她就已經很羞了,結果還被他發現了自己給他的備注……</br> 她都要自燃了。</br> “你自己去查。”</br> “我就想聽你說,親口說給我聽。”他湊近她,在她嫣紅的唇瓣上輕吻了下,“滿足我嗎?”</br> 她微微揚起臉來,看向他期待的深眸,最終妥協,很小聲的咕噥:“就是特指某個人,有唯一的意思。”</br> “也可以……可以引申為命中注定靈魂契合的伴侶……”</br> 她的話音未落,嘴巴就被他徹底堵住。</br> 沒落地的話尾全都被吞進了這個吻中。</br> 單曦微被他抱起來,又被他放在書桌上。</br> “微微,照片上的那種小裙子,以后只能穿給我一個人看,好不好?”</br> 她不說話,謝景臣就使勁兒磨她。</br> “嗯?好不好?”</br> “……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