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臣是清早起來吃過飯后就去了墓地看望已經去世二十多年的母親。</br> 顧延遠也會來,只不過會和謝景臣錯開,這么多年來謝景臣從不和他一起。</br> 他們父子倆之間橫亙著一條鴻溝,他無法跨過去,另一個人也不能越過來。</br> 這么些年一直他們都僵持著、對峙著,誰都不低頭,誰都不服軟。</br> 從墓地回家后,小白貓就不斷地喵嗚喵嗚叫喚,他走一步它跟一步,扒著他的褲腿咬。</br> 謝景臣把小家伙抱起來,小白貓目光警惕地瞪著他,眼珠烏溜溜地轉,又機靈又可愛。</br> 他笑了下,用手指觸碰了下它支棱的耳朵,嘆息道:“開始黏我了?不討厭我了嗎?”</br> 小白貓依舊喵喵叫,謝景臣剛好要找單曦微,想約她出來,不管是逛街也好,踏青也好,哪怕只是單純地坐著不說話,都好。</br> 所以就有了那番借助雪團說他想她的話。</br> 只不過還是被這丫頭給狠心拒絕了。</br> 她給的理由是她要去找蘇鶯玩。</br> 謝景臣正心碎失落地嘆氣呢,聽筒里又傳來她輕細軟語:“我們在公園,你想來的話就來。”</br> “地址。”他簡單粗暴地開口。</br> 單曦微說:“濱湖公園。”</br> “好。”</br> 掛掉電話后謝景臣立刻就安頓好小白貓,貓糧添滿,自動飲水器里的水換上干凈的,貓砂清理好。</br> 而后洗手換衣服,拿著車鑰匙出了家門。</br> 謝景臣到的時候單曦微正在和蘇鶯站在一塊兒,兩個女孩子不知道在說什么,臉上盈著笑。</br> 謝景臣就要走到她們那邊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br> 秦城突然湊到了蘇鶯和單曦微店身側,笑著問單曦微:“一起來嗎?”</br> 單曦微淺笑著搖頭,“不了。”</br> 謝景臣邁著大步走過去就喊了聲:“微微。”</br> 單曦微扭臉,在看向他時眉眼微彎,唇邊的小梨渦漾開,軟聲輕喚:“景臣哥。”</br> 秦城手里拿著一只風箏,看到謝景臣時還有些訝異,轉而一想,單曦微都在這兒了,謝景臣來這兒也不意外。</br> 他挑了挑眉,跟謝景臣很洋氣地打招呼,就在跟他們在國外時見了面打招呼一樣:“Hey~man!”</br> 一點總裁該有的樣子都沒有。</br> 謝景臣看著秦城這身休閑陽光又減齡的打扮,更加明了這人是要裝嫩騙小姑娘。</br> 他輕嗤著笑了聲,對秦城說:“這個是我學生,收斂點。”</br> “誰?”秦城看了蘇鶯一眼:“蘇鶯嗎?你學生啊?”</br> 而后又扭頭問蘇鶯:“你清大的啊?”</br> 蘇鶯的眉梢抬了下,默認了。</br> 不等其他人說話,蘇鶯就率先問道:“教授你玩不玩,你和微微也來吧?我們來比賽,看誰的風箏不爭氣,晚上請吃飯!”</br> 單曦微還是搖頭,拒絕說:“我不玩。”</br> 謝景臣也順著單曦微地話道:“我也不加入了,你倆玩。”</br> 等秦城和蘇鶯放起風箏來,單曦微和謝景臣在不遠處的地方找了個長椅坐下。</br> 單曦微時時刻刻注意著蘇鶯那邊的狀況,問謝景臣:“你認識的?”</br> “他就是LT公司的那位總。”謝景臣頓了頓,繼續說:“富家少爺,自己在外面瞎弄著玩,家里的產業大著呢,時間到了就回去接手自家的公司去了。”</br> 單曦微回想了下,LT的總裁叫……秦城。</br> 剛才她和秦城說了幾句,還以為這人是長期在國外生活最近才回來的海歸,說話時不時的蹦出個英文來,就連介紹名字也是說的英文。</br> 現在看來,都是套路,就是故意的。</br> 單曦微輕撇了下嘴,有點擔心蘇鶯會被秦城給騙到。</br> 她很認真地咬著嘴唇思考,要怎么告訴鶯鶯,現在跑過去也太莽撞唐突了。</br> 哎,算了。</br> 鶯鶯好不容易沒有因為哥哥丟下她而郁悶失落,她不能破壞掉。</br> 還是先告訴哥哥一下好了。</br> 單曦微拿出手機來,拍了一張蘇鶯和秦城在一起放風箏的照片,發給了單羲衍,又發過去一段話:【有個男人在撩鶯鶯,現在正在濱湖公園和鶯鶯一起放風箏。好像還約了晚上一起吃飯,哥你什么時候過來?】</br> 單曦微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單羲衍回復她,有點心急。</br> 她正猶豫不決要不要給單羲衍打個電話,謝景臣忽然開口,安撫她說:“別著急了,你著急也沒用。”</br> 單曦微抿著唇看向他,謝景臣抬手摸了下她的發頂,勾著唇淡笑,慢條斯理道:“你不是你哥,無法感同身受,有些事還是需要他自己走出來,微微,別人怎么強迫都沒用的。”</br> “可是……”</br> “我知道你的意思。”謝景臣看向正在小跑著和秦城一起放風箏的蘇鶯,話語略帶疏懶:“你難道沒看出來,蘇鶯在賭嗎?”</br> “賭你哥到底在不在意她。”</br> “反正你已經把信息傳遞給你哥了,接下來怎么發展,都是他們之間的事,你幫不上忙。”</br> 謝景臣嘆了口氣,手伸過來握住她的,笑說:“有這個時間關心別人的事,不如好好考慮一下,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肯答應我啊?”</br> 單曦微心底一驚,被他握住的手的指尖輕輕彈跳了下,她濃密卷翹的長睫止不住地亂顫。</br> 女孩子抿緊嘴巴,忽而慌亂起來,有點不知所措地吞吞吐吐道:“我……我還沒……沒想好……”</br> “沒關系,”謝景臣很寵溺地笑了下,嗓音溫柔:“我說過了,不著急,多久我都等。”</br> 他瞥眼間看到不遠處的一個小鋪子,松開單曦微的手,起身對她說:“我離開一下。”</br> 單曦微還以為他要去公共衛生間,點了點頭,輕應:“嗯。”</br> 等他轉身離開,她扭臉望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有點失神。</br> 這段時間她都沒有去想那些事,只是覺得這樣也挺好的。</br> 沒有人提及,她就不會去想他曾經有六年都有未婚妻的事。</br> 但剛才他問她考慮的怎么樣,她心底第一反應是六神無主。</br> 單曦微垂下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努力平復下瘋狂跳動的心臟,很認真地在心底問了一遍自己:“你還介不介意?”</br> 她發現,她說不出不介意來。</br> 她只要一想到,曾經有六年,他是別人的未婚夫,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悶的透不過氣。</br> 哪怕她明確地清楚,他和林夕曾經也僅僅只是一個名義上的關系,甚至可以說是他為了敷衍兩家只做個樣子,可她還是無法不去介懷。</br> 畢竟,那場婚約算是被謝林兩家人認可過的關系。</br> 謝景臣走回來的時候,發現單曦微有點無精打采地垂著頭凝神發呆。</br> 就連他站在她身側她都沒有發現。</br> “微微。”謝景臣話語繾綣地喚了她一聲。</br> 女孩子像是被外界打擾到,輕蹙著眉仰起臉來。</br> 背著手的謝景臣忽然拿出一根粉色的棉花糖來,送到她面前。</br> 單曦微神情微怔,她的瞳孔放大了些,某些回憶涌上心頭和腦海,不由自主地播放著,像是一幀幀電影畫面。</br> 十六歲那年,在他出國前的幾個月,他有次周末去她家玩,就給她買了棉花糖,一路拿到家里給她。</br> 后來他和哥哥躺在鋪在草坪上的野營墊上,閉著眼睛享受著溫暖的陽光,她就用手撕一塊棉花糖喂進他嘴里,這樣幾次后,她很調皮地悄悄地把半個檸檬湊到他嘴邊,他一口吃下去,登時酸的臉都皺起來,表情非常豐富,惹得她忍不住得逞地哈哈笑。</br> 單曦微從回憶里抽離出來,從他手中接過這根棉花糖來,揚起唇來莞爾淺笑。</br> 謝景臣在她的身邊坐下,往遠處看了眼,發現蘇鶯和秦城跑的遠了些。</br> 單曦微慢吞吞地吃起棉花糖來,她吃東西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像一只優雅的貓兒,不緊不慢。</br> 謝景臣在旁邊支著頭,雙腿交疊,眉眼含笑地瞅著她看。</br> 過了會兒,男人開口說:“微微,我也想吃。”</br> 單曦微咬棉花糖的動作忽然停滯住,她掀起眼皮來錯愕地看向他,一兩秒鐘過去,她才用牙齒撕了一塊棉花糖,卷進嘴里慢慢含掉,很無辜地指使他說:“這個我咬過了,你再去買一根。”</br> 謝景臣勾了勾唇,忽而放下支著頭的手肘,上半身前傾過來,幾乎要湊到棉花糖上,只要一張嘴就能咬住的距離。</br> 他低笑,挑著眉閑散道:“我就想吃你手里的這個。”</br> 單曦微難為情地咬了咬嘴巴,她猶豫了幾秒,開始轉動這根被她吃過的棉花糖,最后找到了一塊她嘴巴沒碰過的地方。</br> 然后,謝景臣親眼看到她用手撕下來一塊,伸過來湊到他的嘴邊。</br> 男人眉眼含笑地張開嘴,把她手指間捏的棉花糖吃進嘴里,甜膩甜膩的。</br> 就在單曦微要收回手的那一刻,手腕突然被他攥在掌心。</br> 她的心尖倏的一跳,整顆心臟仿佛被人瞬間拋到了半空中,毫無依附。</br> 謝景臣啟唇,輕舔了下她沾有化掉的黏膩棉花糖的指尖。</br> 溫熱柔軟的觸感襲來,像是涌過來了一池溫泉,將她整個人都圍裹住,水泄不通。</br> 他就這樣用牙齒硌著她纖細的手指,黑曜石般的眼睛專注而深情地凝視著她。</br> 單曦微看到,那雙如沉寂夜空的眸子里,只有她。</br> ——</br> 微微,我的世界,只有你,全是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