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為了什么?</br> 然而后面半句話陶麗琴沒能說出口。</br> 因為病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打斷了陶麗琴接下來要說的話。</br> 單曦微聽到開門聲,飛快地回過神來,掩去眼底那一抹震驚和錯愕。</br> 她扭頭,看到顧景琛和一對中年夫妻走了進來。</br> 單曦微登時起身,局促地站到了旁邊。</br> 顧景琛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她,有點意外地勾起唇來,坦然自在地和單曦微打招呼:“嗨,你來看奶奶嗎?”</br> 單曦微輕點了點頭,嘴角邊扯出一絲淡笑來。</br> “跟我哥一起來的?”</br> “嗯。”她輕輕應道。</br> 看出來顧景琛在找謝景臣的身影,單曦微嗓音一如既往地柔和清淡,說:“他出去接電話了。”</br> 顧景琛了然,隨即就對單曦微介紹起來:“這是我爸媽。”</br> 單曦微很禮貌地嘴角掛著淺笑輕聲喚:“叔叔阿姨好。”</br> 顧延遠萬年冷臉,只是對單曦微稍微頷首,陳可看起來倒是很溫柔隨和,親切地笑著回了單曦微一句:“你好。”</br> 單曦微正在糾結要找個什么借口離開,謝景臣就邁著大步快速走了進來。</br> 他剛才在走廊盡頭打著電話,瞥眼看到顧延遠他們推開了奶奶的病房門,立刻就匆匆掛掉了電話,急忙趕了過來。</br> 單曦微在看到謝景臣的那一刻,忐忑緊張的心霎時就仿佛找到了可以棲息的地方,漸漸地平靜了下來。</br> 她扭頭看著他,謝景臣用眼神無聲地安撫了她一下,而后不動聲色地拉住了單曦微的手,站在病床前嗓音溫和地問陶麗琴:“奶奶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給你買。”</br> 陶麗琴笑呵呵地擺擺手,嘆息道:“不用啦,你快去帶微微去吃飯,中午有你爸他們呢,不用擔心我。”</br> 顧景琛也在旁邊附和,對謝景臣笑著說:“哥你就帶單曦微去吧,今天我來照顧奶奶。”</br> 謝景臣沒多說什么,點了點頭就牽著單曦微的手出了病房。</br> 病房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陳可又忍不住嗔怪顧延遠:“你就不能別冷著一張臉,把人家孩子給嚇著怎么辦?”</br> 顧延遠皺了皺眉,不承認:“我什么時候冷臉了?”</br> 陳可又好氣又好笑,不知道說什么好,最后道:“你讓媽和小琛看看,你現在這張臉有多臭。”</br> 顧景琛不怕死地揶揄說:“媽,你別為難我爸了,他不是一直都這樣嗎?”</br> 陳可似是回想起了什么,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br> .</br> 在被謝景臣拉著手穿過走廊往外走的時候,單曦微的腦子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陶麗琴剛才說的那番話來。</br> 陶奶奶說的很明白,她說謝景臣當初寧可放棄他母親留給他的公司,都沒妥協,不肯和林夕訂婚。</br> 要不是為了?</br> 為了什么?</br> 單曦微感覺此時此刻自己如同如鯁在喉,她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因為什么才最終妥協,可就是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br> 她抬起眼來看向拉著她的手的男人,不明白他為什么那次要那樣對她解釋。</br> 他明明對她說的是他必須要保住母親留給他的公司,所以迫不得已作出了妥協。</br> 難道……在他的心里,還有什么是比母親留給他的遺產更重要的嗎?</br> 有某個念頭劃過她的腦海,單曦微沒有去抓。</br> 因為沒勇氣。</br> 也不覺得她有這個本事能讓他做出這樣大的犧牲。</br> 說白了,其實就是她不敢去面對承認。</br> 而且,既然他不想讓她真正的緣由,那她就當沒有聽過陶奶奶剛才那番話。</br> 單曦微又垂下眼睫,沉默地被謝景臣牽著手走出住院部,上了車。</br> “想吃什么?”謝景臣扭頭問她。</br> 外面天寒地凍,車里開著暖氣,單曦微上車后一瞬間就感覺到自己被溫暖包裹住了身體。</br> 她吸了吸鼻子,說:“火鍋。”</br> 謝景臣低笑了聲,用一種果然如此的語氣道:“我就知道。”</br> 單曦微側過頭,看向發動車子的他,隨口問:“你怎么就知道了?”</br> “因為了解你啊。”他嘆息。</br> 單曦微輕輕哼了聲,撇過臉沒再接他的話。</br> 這次他們去的火鍋店還是重逢那晚吃火鍋的地方,兩個人的大衣和圍巾都在進包廂前就給了服務生保管,這會兒單曦微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下身是小短裙和打底褲。</br> 謝景臣脫掉大衣后依舊是西裝,男人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坐下,開始點菜。</br> 謝景臣依舊要了和上次一樣的菜品,單曦微在他點完后不由自主地問:“不要羊肉嗎?你不是最愛吃羊肉了嗎?”</br> 其實上一次她就不解他為什么沒有點他最愛吃的,只是那會兒因為猝不及防遇見他整個人都有點懵,而且心里也有怨氣,就不想和他多說話,哪怕一個字。</br> 謝景臣笑笑,淡然自若道:“不要。”</br> 隨即扭頭對服務生說:“就這些。”</br> “好的,您稍等。”服務生說完就離開了包廂。</br> 封閉的空間里霎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br> “為什么不要啊?”單曦微有點茫然,不太確定地問:“換口味了?”</br> “嗯。”謝景臣應了聲,而后掀起眼來看向她,毫不避諱地對單曦微直白道:“你的口味就是我現在的口味。”</br> 單曦微一愣。</br> 這話是什么意思?</br> 她目光怔忡地和他對視著,幾秒鐘后,單曦微恍然回過神來,連忙倉皇地撇開了視線。</br> 謝景臣勾起唇,慢悠悠地問:“明白了嗎?”</br> 單曦微心里亂成了一鍋粥,沒經過大腦思考就脫口接了一句:“什么?”</br> “我說我因為喜歡你、因為想念你,已經把我自己的愛好和習慣全都在不知不覺中改成了和你一模一樣的。”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凝視著她,一字一句地溫柔道:“你喜歡什么,我就喜歡什么,你討厭什么,我也討厭什么。”</br> 你不吃羊肉,我也開始無意識地不吃,后來再嘗試去吃的時候,已經接受不了。</br> 你喜歡小寵物,我在國外也經常會去相關場所,去看看那些可愛又奶兇的小家伙,盡管它們似乎并不喜歡我。</br> 你喜歡含檸檬糖,我也一直有隨身備著,那六年想過無數次等有一天我可以親手喂給你吃。很慶幸也很榮幸,我等到了。</br> ……</br> 這些習慣和偏好并不是他刻意去做的改變,而是在無意識之中,一點一滴地變化,最后形成的長串效應。</br> 等他察覺到的時候,他的喜歡和偏好早已和她的無差。</br> 而且還是林夕很奇怪地說了句:“謝景臣,你沒發現你像是變了個人嗎?你原來吃火鍋最愛涮羊肉,最討厭吃糖,也最不喜歡親近小動物。你是怎么了?瘋了嗎?”</br> 他當時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變成了什么樣子。</br> 沒有瘋,只是愛的太深了。</br> 那些思念無處排解,最終就都投射到了自己身上。</br> 單曦微受寵若驚地和他對視著,男人深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得她心尖都在顫抖。</br> 他的目光太深邃悠遠,讓她忍不住心悸。</br> 那種仿佛穿過了迢迢歲月、跨過了山川河海、頂著驕陽烈日迎著風霜雨雪、披星戴月不遠萬里也要奔回來見她的眼神,讓單曦微眼眶情不自禁地泛熱。</br> 她有些受不住他這樣熾熱濃烈的凝視,慌亂地垂下眼,長睫遮住眼底翻涌起來的情緒,平復了好一會兒。</br> 單曦微安靜地坐在座位上,輕咬住嘴巴里的軟肉。</br> 原來她聽過一句話,大概意思說的就是“愛一個人愛到極致,愛一個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讓自己活成了他的樣子”。</br> 他這樣……似乎也與那句話說的沒太大差別了。</br> 這次吃火鍋的時候謝景臣很自然地給單曦微夾肉夾菜,她都沒有推掉,放在她碗里的,她都乖乖吃掉了。</br> 謝景臣問她下半年實習打算怎么辦,單曦微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才輕然回道:“找合適的筆譯工作吧,想中翻外。”</br> “真的不考慮同傳嗎?來我的公司當我的專屬翻譯。”謝景臣笑著問。</br> 單曦微撇嘴,毫不留情地拒絕:“不要。”</br> 頓了頓后又輕輕地緩聲對他說:“但是需要我幫忙或者救急我可以幫。”</br> 謝景臣嘆了口氣,話語里有些不解和遺憾:“微微你為什么沒考研?”</br> “成績這么好,應該可以保研的啊。”</br> 單曦微的心突然狠狠往下墜了一下。</br> 她低垂著頭,佯裝若無其事地吃了一口菜,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左下方瞟了一眼,隨機就抬起頭來,很鎮定自若地對謝景臣淡然道:“一早就想工作,不想繼續念下去了。”</br> 謝景臣有些無奈地失笑。</br> 他太知道單曦微這個女孩子了,平常一副乖巧聽話又懂事的樣子,可若她心里有了主意做了決定,誰都無法改變她的決策。</br> 如果是她一早就規劃好的,不管誰勸,她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去臨時考研的。</br> “也未嘗不好,反正你能力很強,就算不讀研,也不比其他人差,而且還能積累兩年工作經驗。”謝景臣說完又很委婉地夸她:“出類拔萃的人到哪兒都遮不住光芒。”</br> 吃過午飯后兩個人在從火鍋店出去前,從服務生的手中接過各自的大衣來。</br> 謝景臣穿的快,隨手拿了他送給單曦微當生日禮物的那條圍巾來,牽著她的手就出了火鍋店。</br> 在上車前他轉過單曦微的身體來,將圍巾一圈一圈地幫她戴好。</br> 就在單曦微以為他要松手的那一瞬間,謝景臣卻抓著圍巾的兩端,迫使她輕微地往前湊近了一步,幾乎要把她攬進懷里。</br> 男人稍稍彎身,湊近她的耳邊,話語含笑地低聲說:“前幾針沒為難你必須讓你陪我去,但明天是最后一針,你陪我去吧,也算有始有終。”</br> 單曦微反應了幾秒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他之前在流浪之家被一只小貓咬破手要注射疫苗的事。</br> “你自己能去,干嘛讓我陪……”她輕蹙眉,話還沒說完,謝景臣就又嗓音低沉道:“我就想讓你陪我。”</br> “你就陪陪我,微微。”他松開抓著她圍巾的手,很輕巧地把她摟進懷里,低頭在她的耳畔處溫柔呢喃:“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再求求你。”</br> 單曦微輕咬了下嘴唇,抿去零星的笑意,掩住唇邊的小梨渦,表情平靜不動聲色地慢條斯理輕聲說:“好,那你求求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