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臣非常從容淡定,嘴角盈著笑意，喊了辛素嫻一聲：“辛姨。”</br> 辛素嫻的眼角也染了笑容，勾著唇溫柔地問：“小臣正巧也在,晚上留下來一起吃飯？阿衍說他一會兒就回來。”</br> 謝景臣謝過辛素嫻的邀請,禮貌道：“我今晚就不叨擾了，答應了奶奶要回家吃,改天再過來嘗辛姨的手藝。”</br> 辛素嫻笑著點頭，她從電梯里走出來,謝景臣隨后就踏了進去。</br> 男人站在電梯里，手摁在門框邊,對轉過身來的辛素嫻說：“辛姨再見。”</br> 而后又將目光落在了臉頰微紅的單曦微身上，語氣里染上了一絲外人不易察覺的溫柔,他翹著唇喚她：“微微。”</br> 在她抬眸望過來的那一刻,才不緊不慢地笑說：“再見。”</br> 單曦微輕咬住唇,又像是怕辛素嫻察覺到自己的緊張忐忑，下一秒就飛快地松開。</br> 他對謝景臣點了點頭，話語柔軟乖巧：“景臣哥再見。”</br> 重逢以來,謝景臣從來沒有哪一次聽她喊“景臣哥”喊的這么順耳動聽。</br> 他嘴角的笑容忍不住擴大了些,隨即松開了手。</br> 電梯門緩緩合上，單曦微很自然地從辛素嫻的手中接過菜和肉等東西來幫她拎著,和辛素嫻一起轉身往家門口走。</br> 辛素嫻隨口問了句：“小臣送你回來的啊？”</br> 單曦微努力掩飾著心虛,佯裝平靜坦然地點了點頭,輕“嗯”了聲。</br> 辛素嫻沒再繼續問下去,只是道：“感覺好久沒有見他啦，剛剛發現他似乎又瘦了些,是這段時間工作太累了吧？阿衍前些日子還說小臣的公司出了點麻煩……”</br> 單曦微不動聲色地咬了咬嘴唇,又簡簡單單地“嗯”了下,隨即補充：“應該是吧。”</br> 母女倆進了家里，在玄關換了鞋后就一起去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餐。</br> 之后聊的都是無關痛癢的瑣碎事情。</br> 辛素嫻絕口沒提單曦微眼睛通紅，也沒問單曦微怎么會和謝景臣遇到就一起回來了。</br> 她從來不會過多地打探兒女的隱私，向來尊重他們。</br> 而且有些事情，也沒必要非要問出口。</br> 單羲衍在晚飯快要做好之前趕了回來，一進門就揚著語調說了句好香，還不拘小節地趿拉著拖鞋直奔餐桌旁，拿起筷子來就夾了一嘴已經炒好放在桌上的菜。</br> 辛素嫻剛巧從廚房出來，看到他這樣，不禁嗔怪：“怎么還跟小時候似的？”</br> 單羲衍笑笑，嘴很甜地說：“還不是因為媽你做的菜太好吃了。”</br> 辛素嫻滿心歡愉，十分滿足，推了下比自己高出許多來的兒子，“去洗手吃飯。”</br> 說完就回了廚房。</br> 單曦微端著菜走出來的時候就見單羲衍一直盯著自己看，她有點茫然不解，問：“哥，你看我干嘛？”</br> 單羲衍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她：“謝景臣都跟你解釋清楚了？”</br> 單曦微輕輕怔忡了瞬，隨即耷下眉眼，微抿住唇，點了點頭，“嗯。”</br> “你原諒他了？”單羲衍瞇了瞇眼。</br> 單曦微稍微蹙了點眉，沉吟了下，才有點別扭地輕聲如實回答：“沒有。”</br> 單羲衍倏的笑出聲，他抬手揉了揉單曦微的腦袋，低笑說：“做的棒，哪能這么輕易就答應他。”</br> “好好折磨折磨他，把他訓的服服帖帖再給他名分。”</br> 單曦微表情有點嫌棄地看著自家哥哥那幸災樂禍的表情，輕飄飄地說：“我覺得鶯鶯也應該這樣對你，甚至該更狠一點。”</br> 單羲衍嘴角的笑意凝滯了片刻，而后輕咳了聲，說她：“別不學好。”</br> 單曦微輕哼，“那你別總欺負她。”</br> 單羲衍“嘿”了聲，說：“你倆怎么回事？互相擔心對方會被欺負？我和謝景臣就這么讓你們不放心？”</br> 單曦微翹起唇來，莞爾：“是吧。”</br> 單羲衍從她的手中奪過那盤菜，沒好氣道：“是什么是！有你這樣想自己哥哥的嗎？”</br> 單曦微撇撇嘴，轉身回廚房拿碗筷去了。</br> .</br> 謝景臣回到顧家的時候，全家人都在，只差他一個。</br> 男人一進門就把大衣隨手給了家里的管家，在玄關換了鞋后大步流星地走進客廳。</br> 陶麗琴和顧景琛圍在餐桌旁，正齊心協力地擺盤，好讓一桌子美味佳肴看起來更加精致可口。</br> 顧延遠和陳可坐在客廳，女人時不時地向門口張望，男人不斷地摁著遙控器，眼睛里的余光速度始終掃著玄關的方向。</br> 幾乎是謝景臣出現在家里的那一瞬間，陶麗琴就倒騰著腿快步朝他走去，顧景琛轉過身來，站在餐桌旁笑眼望著他，揚起語調來喊了他一聲：“哥！你回來啦！”</br> 他的語氣鮮有地染上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就連開心都比以往要多很多，幾乎翻了倍。</br> 陳可也在看到謝景臣的身影后就站了起來，只有顧延遠，將余光收回，假裝自己正在專心致志地看電視。</br> 謝景臣和原來一樣，很自然親切地喊了陶麗琴一聲奶奶，就沒了后續。</br> 這么多年，她沒喚過陳可一聲媽，他無法認可她，所以就連阿姨都很少叫。</br> 顧延遠在他的心里也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謝景臣也幾乎不喊他，有什么話向來直呼“你”。</br> 至于顧景琛，謝景臣并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但這個人總是愛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讓他煩，讓他討厭。</br> 但。</br> 謝景臣的目光在顧景琛喊了他后就瞟過去一眼。</br> 那個男生的眼中有著明顯的光芒，是喜悅和高興。</br> 他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高興的。</br> 但就是忽然感覺，他好像也沒那么可惡。</br> 好歹沒有劍拔弩張，幾個人還談不上其樂融融，卻也算和平輕松地吃了一頓圣誕節的晚餐。</br> 吃過晚飯后謝景臣就說自己有事，要出去。</br> 陶麗琴急忙問他還會不會來，其他三個人的目光也都不由自主地齊刷刷望了過來。</br> 謝景臣本來想說不回來的，但是陶麗琴的眼神太哀切，那雙略微渾濁的眸子里盛滿了顯而易見的期待。</br> 他忽然就拒絕不了老人家。</br> 謝景臣暗自沉了口氣，像是猶豫了幾秒，最終對拉著他手的陶麗琴溫和開口：“回來，不過可能要晚些，奶奶不要等我，早點睡。”</br> 陶麗琴瞬間特別高興，笑的合不攏嘴，她連連應下：“好，好，奶奶一會兒就把你的房間收拾干凈，讓小臣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br> 顧景琛忍不住搭腔說：“奶奶，你每晚睡覺前都會把哥的房間收拾一遍，干凈著呢。”</br> 謝景臣一聽，神色怔忡了下。</br> 他微抿住唇，又對陶麗琴很溫柔地說：“奶奶，我晚上會回來。”</br> “好。”陶麗琴眼眶濕潤，笑著應道。</br> .</br> 單曦微吃過晚飯沒多久就回了房間去洗澡。</br> 女孩子泡在浴缸里，回想著白天發生的事，心里像是充滿了一團棉絮，有點堵，有點軟。</br> 思緒還是有點復雜。</br> 站在他的角度上，他做的沒錯。</br> 單曦微捫心自問，如果換作是她，她也會選擇保住母親留下來的公司。</br> 她其實是個骨子里很看重家庭和家人的人。</br> 她對母親、對哥哥的感情非常深，這種親情是無法分割的。</br> 就連那個對她來說很陌生，只好好陪伴了她三年的父親，她都會有感情，直到現在都放不下。</br> 況且，他的母親還去世了，那公司就相當于是留給他的遺產。</br> 他沒錯。</br> 可她就是無法去迅速地接受他。</br> 單曦微心想，可能自己需要一個緩沖期和冷靜期。</br> 她需要將這些已經成為事實不可改變的事情，全部消化掉，覺得沒關系了，才能夠接受他。</br> 他問她需要多久。</br> 她也不知道。</br> 女孩子從浴缸里踏出來，擦干身體，穿上睡衣走出熱氣騰騰的浴室。</br> 單曦微停到床邊，彎腰伸手撈起手機來，這才發現有好幾通未接來電，全都是謝景臣不久前打來的。</br> 她正茫然地想這么晚他干嘛打電話時，他的通話請求又打了進來。</br> 單曦微咬了下嘴唇，手指輕點綠色的按鍵，接通了電話。</br> 她把手機放在耳邊，男人的話語從聽筒的另一端傳進來，很有金屬質感的聲音鉆進她的耳朵里，溫柔寵溺，讓她的身體都酥麻起來。</br> “微微，”謝景臣并沒有問她怎么打了這多通電話才接，他的語氣也沒有一絲絲的不耐煩，反而很是繾綣，甚至含著幾分旖旎之感，格外的撩人，他頓了頓，才繼續低聲對她說：“下雪了。”</br> 單曦微霎時恍然，好似回到了七年前的一個冬夜。</br> 他也是這樣，用著用溫柔似水的話語在電話里對她輕喃說：“微微，下雪了。”</br> 單曦微在失神的片刻已經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窗邊，她拉開一點窗簾，發現玻璃窗外果然漫天飛雪。</br> 而后，女孩子一垂眼，就看到了站在樓下一片雪白空地里的男人。</br> 他的手里拿著一根冰淇淋甜筒，如同一棵挺拔的松柏屹立在冰天雪地間。</br> 他的一側是亮著前照燈的轎車，另一側的雪地上，分明有一個很大的“微”字，是他一個腳印一個腳印踩出來的。</br> 男人的周身被車的燈光渲染照亮，潔白的雪花簌簌落在他的頭上、肩上、身上。</br> 一身冷清，卻又異常溫暖。</br> 他仰頭望著她臥室的窗戶，看到她打開了窗簾，嘴角邊漾開一抹淡笑，低沉的嗓音里參雜著醇和，含著無盡的柔情，輕聲哄道：“我買了你愛吃的冰淇淋。”</br> 單曦微眨了下眼，有淚滴瞬間掉落。</br> ——</br> “微微，下雪了。”</br> “你不是喜歡在下雪天吃冰淇淋嗎？我給你買來了，但天氣太冷，你只能吃一點點，不準貪嘴。”</br> “以后啊，以后每年下雪的時候，我都給你買你喜歡的冰淇淋吃。”</br> .</br> 微微，以后的每一個下雪天，我都陪你看著雪花飄落吃冰淇淋甜筒。</br> 絕不食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