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曦微安靜地坐在離謝景臣有些距離的地方,兩個人雖然沒有正對著,但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彼此。</br> 謝景臣還在不斷地喝酒,一邊喝著酒一邊垂眼打量著眼前過分安靜的姑娘。</br> 她長高了些,五官也完全張開了,漂亮的臉蛋恬靜淡然,一雙桃花眼很勾人,但她眸子里的目光卻格外沉靜,高挺的鼻梁下那張如同櫻桃般的唇輕抿。</br> 只有不開心時她才會抿唇。</br> 謝景臣瞅著她,親眼看到她不斷地抬起纖細蔥白的手指攏兩鬢的發絲,他就知道了她這會兒正在尷尬不自在。</br> 這也是她的一個習慣性小動作。</br> 女孩子快要及腰的長發特別柔順,發色變成了焦糖棕色,比之前的黑色還要漂亮。</br> 他根本移不開眼,從單曦微進來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就像是長在了她身上,直勾勾的,毫不掩飾。</br> 雖然她在叫了自己后就再也沒說話,但是謝景臣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單曦微變了很多。</br> 最明顯的就是性格。</br> 原來的她還算得上外向活潑,至少在對著親近的人時能完全放開自己。</br> 但是現在,她整個人好像都沉了下去,沒了少女的張揚恣意,變得沉靜清雅。</br> 氣質這種東西能輕易地就讓人捕捉到。</br> 單曦微并不知道會遇見他,但他提前知道了今晚會見到她。</br> 倒也不是謝景臣故意安排,他只是在臨近傍晚時給好朋友單羲衍打了個電話,問要不要一起吃個飯。</br> 單羲衍說他已經約了妹妹,謝景臣當即就說沒關系,可以帶單曦微一起過來。</br> “反正都認識。”他當時對單羲衍這樣說的。</br> 其實他不敢告訴任何人,他有多想見她。</br> 謝景臣本以為單羲衍會告訴單曦微,結果看剛才那樣子,是沒說還有他要一起吃晚飯。</br> 兩個人在包廂等了單羲衍多半個小時,最后沒把人等來,倒是等來了一通電話。</br> “我這邊有個朋友暈倒了,得送她去醫院。”單羲衍對謝景臣說:“你和我妹吃吧,別等我了。”</br> “外面下雨了,一會兒幫我送送微微。”</br> 謝景臣淡淡地應道:“嗯。”</br> “把電話給微微,我和她說句話。”單羲衍話語匆匆道。</br> 謝景臣就把手機遞給了一直保持安靜的單曦微。</br> “微微,”他在喊她名字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將聲音放柔和,“你哥。”</br> 單曦微從他的手中接過手機來,放在耳邊,清淡的話語里染了一絲溫軟:“喂,哥。”</br> 單羲衍特別歉意地向她道歉:“微微對不起,哥這邊有事,今晚過不去了,改天補給你行嗎?”</br> “嗯,”單曦微很懂事地說:“沒事的。”</br> “那我掛了,有事打我電話。”單羲衍語速飛快,像是趕著要去做什么事。</br> “好。”</br> 通話切斷,單曦微把手機放在桌上,往謝景臣那邊推了推。</br> 依舊沒說話。</br> 謝景臣叫來服務員,開始點菜。</br> “生菜、油麥、豆皮、蛋餃、魚餅、蝦滑、南美白蝦、肥牛……”</br> 等謝景臣點完,他抬眼問單曦微:“微微還想吃什么?”</br> 單曦微只是搖搖頭,淺淡地笑了下,“沒了。”</br> 他點的都是她愛吃的。</br> 而且沒有點她吃不了可他卻最愛的羊肉。</br> 等服務生離開,謝景臣注意到單曦微杯子里的果汁要沒了,起身幫她重新倒滿。</br> 單曦微暗自沉了口氣,她的嘴角掛著淺淡疏離的笑容,對他十分客氣道:“謝大哥不用這么麻煩的,我自己倒就行了。”</br> 謝景臣垂著眼,沒回她這句話,轉而問她:“打算畢了業去哪兒工作?”</br> 單曦微略微沉吟了下,回他說:“應該會找紙媒翻譯相關的工作。”</br> “不考慮去大企業做專業翻譯嗎?”</br> 單曦微搖搖頭,淡笑:“不喜歡。”</br> 兩個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幾句,很快鍋底就被端了上來,是個鴛鴦鍋。</br> 點的菜也被服務生隨后用推車推了進來,服務生把蘸料放到他們面前,其他的小料擱在旁邊,自己根據個人的口味添加就行。</br> 吃火鍋的時候單曦微還是和原來一樣,一直都在吃布滿紅油的辣湯,謝景臣倒是改了口味,一點都沒沾辣,始終都在吃菌湯鍋。</br> 單曦微就沒吃過這么尷尬的飯局,兩個人都沒怎么講話,期間的寥寥幾句還都是謝景臣提起來的,她只是問一句答一句。</br>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單曦微拎起包包來就打算率先離開,但是卻沒走成。m.</br> 謝景臣幾步追上她,低聲溫柔道:“你哥說了,讓我送你回去。”</br> “真的不用麻煩了,謝……”她的話還沒說完,謝景臣又說:“外面在下雨。”</br> 果不其然,兩個人還沒出飯店的旋轉門,就看到外面暴雨如注。</br> 單曦微望著滂沱大雨,有一瞬的恍惚。</br> 因為這個人為不可抗力因素,單曦微最終還是上了謝景臣的車。</br> 謝景臣也喝了酒,不能開車,和她一起坐在后座。</br> 前面開車的司機仿佛和謝景臣很熟,見他一身酒氣就關心地問:“老板,要吃……”</br> 謝景臣根本沒讓人把話說完,就打斷:“不用,”頓了頓又說:“好好開車。”</br> 像是在故意提醒開車的人什么似的。</br> “先去清大旁邊的外國語學院。”謝景臣閉了下眼睛,眉心輕微地蹙了蹙。</br> 開車的楊特助從后視鏡里看到謝景臣皺眉,暗自嘆了口氣,到底沒再說什么。</br> 單曦微從上了車后就沒說話,她坐在謝景臣旁邊的位置上,一直撇頭望著窗外。</br> 車外的雨就像是一桶桶水直接澆下來,車窗上的雨水洗刷了一層又一層。</br> 七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也是這樣一個可怖的暴雨天氣。</br> 那日本來就是個陰天,天空暗沉沉的,烏云低低地往下壓,仿佛下一秒整個天空就要壓在頭頂的高樓上。</br> 單曦微因為身體不舒服從學校回到家,倒在客廳的沙發里就再也不想動也沒力氣動。</br> 父親已經好幾年沒有回過家了,母親當時正在上班,哥哥在大學。</br> 家里沒有別人,單曦微意識昏沉地想要起來找藥吃,但卻沒爬起來,就這樣頭昏腦脹地處在半睡半醒之間。</br> 不知道過了多久,家里的門被打開,有道高大的人影走了進來,她聽到他在打電話:“我剛到,外面的雨這會忽然下大了,你家里沒人……單羲衍,有個女孩子躺在沙發上,是你妹妹吧?”</br> 單曦微只聽到一個清朗中略帶低沉的嗓音,迷迷糊糊的她就開始有氣無力地輕喃:“哥……哥……”</br> 她能感覺到他走了過來,伸出手一把就拉住了他,單曦微扯著他的手指,少女柔軟的嗓音里染上了哭腔:“哥,我難受。”</br> 謝景臣走過來就被她猝不及防拽住了手指,他見她的臉透著不正常的紅暈,把沒掛掉的電話放到茶幾上,騰出另一只手來貼上她的前額。</br> 好燙!</br> 謝景臣立刻就對電話那端還在不解自己妹妹這會兒怎么在家的單羲衍嚴肅道:“單羲衍,你妹妹在發高燒!”</br> “我先帶她去診所,離你家最近的,你盡量趕過來!”謝景臣快速說完就掛掉了電話,他把手機放進兜里,將躺在沙發上的女孩子扶起來,隨即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穿好,又幫她扣好連衣帽,這才蹲下,把她背了起來。</br> 單曦微在謝景臣扶她坐起來的時候睜開了眸子,她虛弱地喃喃問:“你是誰……”</br> “你哥哥的朋友。”謝景臣說:“先帶你去診所。”</br> “家里有雨傘雨衣嗎?”</br> 單曦微艱難地搖了搖頭。</br> 雨衣母親早上拿走了,雨傘在她的學校,回來的急,生了病腦子也不是很清楚,就把雨傘忘在了學校里。</br> 謝景臣就這樣背著她沖進了雨幕中。</br>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根本打不到車,路上連個過往的車輛都沒有。</br> 謝景臣只能背著她在大雨中奮力奔跑。</br> 男生的肩膀很寬,很溫暖。</br> 單曦微感受到了他劇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是那么鮮活。</br> 趴在他背上的她后背已經完全濕透,初秋的狂風夾雜著豆大的雨滴砸下來,冰涼。</br> 可她卻渾身滾燙。</br> ……</br> 黑色的轎車駛到了外國語學院大門前,單曦微恍然回過神來,她話語淡然道:“學校不讓外來車輛進入,就停在這里……“</br> 她的話還沒說完,謝景臣的車子已經識別通過,被允許進了學校。</br> 單曦微愣了瞬。</br> 在她的指路下,開車的楊特助順利將車子停在了女生3號公寓樓前。</br> 單曦微解開安全帶,察覺到謝景臣也解開了,連忙說:“別下車了,謝大哥再見。”</br> 說罷,她人已經跳下了車,頭也不回地小跑進了樓里。</br> 前面的楊特助這才遞給謝景臣一個藥瓶和一瓶礦泉水,“老板。”</br> 謝景臣接過來,把藥吞下去后,胃里的絞痛有所緩解。</br> “回吧。”他深深地望了這棟樓一眼,嗓音寡淡道。</br> 單曦微回到宿舍的時候,何珊珊正和鐘曉湊在一起,笑嘻嘻的一臉花癡相,不知道又在說哪個男明星。</br> 見單曦微回來了,何珊珊連忙把自己得到的勁爆消息告訴了她:“微微,你聽說了嗎?隔壁清大金融系來了一位長得巨帥身材巨好的男教授!”</br> “嗯,”單曦微應了聲,“有聽說。”</br> 她看上去和平常一樣,在說話時還習慣性的淺笑了下,完全沒有把她的心不在焉表現出來。</br> “啊啊啊啊啊為什么沒有正面照!”何珊珊遺憾地大叫。</br> 鐘曉眨著眼說:“明天一上課就有啦!”</br> 單曦微隨口笑道:“明天我去幫鶯鶯上課,能見到這個新來的教授,到時候可以幫你們拍幾張發在宿舍群里。”</br> “好好好!何珊珊霎時興高采烈起來,“等你明天帶給我們最新消息!”</br> “微微真是個人美心善的天使!”</br> 單曦微休息了會后就進了浴室洗澡,后來又去了陽臺晾衣服。</br> 外面的雨絲毫沒有要減小的跡象,她站在陽臺上吹了會冷風,這才覺得自己徹底清醒過來回了神。</br> 熄燈后,單曦微躺在床上,睜眼望著滿室的黑暗,輕輕嘆了口氣。</br> 她閉上眼。</br> 那天她被謝景臣背到了診所里。</br> 渾身發燙,高燒不退。</br> 此時此刻,她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個下雨天。</br> 她似乎發燒了。</br> .</br> 謝景臣回到住處后就脫掉了身上一身酒氣的衣服,進了浴室泡澡。</br> 當晚深夜,男人坐在書房里,從自己的錢夾中抽出了他帶在身邊整整六年的照片來。</br> 照片上的少女笑的特別開心,漂亮的桃花眼彎起來,淬滿了純凈清澈的光芒,嘴角邊的小梨渦非常可愛。</br> 照片上的男生眉眼柔和,唇角輕翹,少女正在看著鏡頭笑,而他卻滿眼都是她。</br> 謝景臣翻過照片背面來,上面有一段話,是他六年前寫的。</br> 他旋開鋼筆帽,在那段話的下方又添了一句——</br> “2017.09.03,相思果然不似相逢好。”</br> 時隔六年。</br> 微微,好久不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