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夢任悠揚,睡起楊花滿繡床。
薄幸不來門半掩,斜陽。
負(fù)你殘春淚幾行。
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藍(lán)夢姍近午才醒來。雙眼微腫,小臉蒼白,毫無平時的俏麗。紅袖給她挑了件粉色的夾襖,想讓她臉上增點喜色,她搖搖手,指指床前掛著的那件月白色。
“小姐,你一會要去見公主,這件太素了吧!”紅袖說道。
“公主喚我有事嗎?”自從她來到冷王府,長公主第一天來吼了一通,后面到是再沒來過。
“我們明天到成親了,你也該正式向娘親行個禮。”冷炎含笑走了進(jìn)來。與藍(lán)夢姍的憔悴萎靡相比,他雙目灼灼,挺撥軒昂。
藍(lán)夢姍?quán)噶艘宦?,任由紅袖換上粉色的夾襖。
長公主府就在隔壁,冷炎牽著藍(lán)夢姍走了進(jìn)去。顯然早有人來通知過,長公主夫婦已端坐在中堂之上,地上了放了兩個軟墊。
長公主冷漠地掃了藍(lán)夢姍一眼,下巴揚起,然后就把目光落向了別外,駙馬到是勉強(qiáng)扯出一絲笑意。
“娘親,這是夢姍,兒子帶她來向你們行禮了?!崩溲桌{(lán)夢姍跪下,兩人很鄭重地叩了三個頭。
“呶,這是賞你的?!遍L公主從袖子里掏出一條金釵,扔到藍(lán)夢姍面前。
冷炎嘴角猛地抽搐了幾下。
藍(lán)夢姍直直地盯著金釵,緩緩伸出手,很恭敬地捧起,“謝謝公主殿下?!?br/>
“你不必謝本宮,要謝就謝炎兒。是他看中了你,因他是本宮割舍不掉的親生骨肉,本宮只得接受你。不過你這丫頭真是幸運,若非你姓藍(lán),你。。。。。。哪有機(jī)會嫁進(jìn)冷王府?!遍L公主還是忍不住,站起身,氣憤不平地瞪著藍(lán)夢姍。
“娘親,你說太多了吧!”冷炎聲線一緊,扶起藍(lán)夢姍,“明日我與夢姍就要成親,如果你不想祝福,那么請不要傷害我們?!?br/>
“炎兒,你。。。。。。”長公主氣得一甩袖子,“你會后悔今天的決定的。送客!”
“不必送,我們自己走。”冷炎也拉長了臉,攬住藍(lán)夢姍。
藍(lán)夢姍咬著唇,幽幽地嘆了口氣。
“夢姍,你別在意娘親的話,她是豆腐心刀子嘴?!蓖蝗缙鋪淼幕槭?,讓王府里,忙碌如鬧市,唯一僻靜的地方,就是藍(lán)夢姍客居的閑閣了。
藍(lán)夢姍搖搖頭,“冷大哥,我不會在意任何人的?,F(xiàn)在什么我都會往好處想,因為祖母她希望我嫁得幸福,如果我心里面有一點點的不自在,都會讓祖母難受。我不要,我只想著喜服、紅燭、花轎、爆竹,冷大哥。。。。。。龍江鎮(zhèn)。。。。。。那些個小事,又算什么呢?”
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小臉上罩上一層失意,看到冷炎眼中的關(guān)切,她硬擠出一絲笑,“冷大哥,我真的挺好的。”
冷炎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伸出手,圈住她的腰,讓她斜坐在他的膝上,柔聲道:“夢姍,不必在冷大哥面前掩飾什么,我知道你在牽掛祖母,想哭就哭吧!”
“不哭,明天是大喜的日子。”她蹙著秀眉,“想不到,三姐妹中,還是我成親最早。冷大哥,明天客人很多嗎?”
賀文軒和江子樵會來嗎?最好不要來。不管怎么佯裝,心里面裝滿苦痛時,笑都會象哭。她不想自己那種樣子被他們倆看見。
“不多,只有一些親戚和好友,朝中同僚,我一概沒有邀請?!彼麑⑾掳蛿R在她的肩上,黑眸閃著奇異的光芒,臉頰貼得她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節(jié)拍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成親后,我們每天都可以這樣親密了,真好!”
藍(lán)夢姍的臉頰火熱得勝過夏日朝陽,“冷大哥,以前,你有想像過你未來的妻子是什么樣嗎?”
冷炎輕笑,“我只是想娶一個特別的、清新點的女子,不要一般的庸脂俗粉,但是我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是一個才十六歲的小丫頭。你呢?”
藍(lán)夢姍臉上突地掠過一絲悲戚,“我。。。。。。還沒到想那些的年紀(jì)吧!”
“那更好,以后你就只能想我了。夢姍,我有猶豫過要不要娶你,你不要亂想,我是怕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但現(xiàn)在我堅定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給你。”他低啞著嗓音,呼吸有點加重。她感到他的手從自己肩上滑落,摟到她的腰上,呼著熱氣的柔軟雙唇就貼在她的臉頰一側(cè),仿佛只要他輕輕偏一下頭,就會與她的肌膚緊緊貼合在一起。
她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只是僵直地坐在那里,象個泥偶任人擺布。
“夢姍。。。。。。怎么辦?”冷炎輕嘆。
“呃?”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看著她。
“我可以把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提前嗎?”他催眠似地蹭著她的頸窩。
“就在。。。。。。明晚,不要等。。。。。。很久的?!彼劬o緊盯著地面,感到很別扭。
“哈哈?!崩溲仔α?,柔柔地吻了吻她的粉腮,“你不知道你剛剛那樣有多可愛,冷大哥逗你的。冷大哥都等到二十六歲了,不急于再多等一天。不過,剛才你沒有再想著祖母,心里面只有冷大哥吧!”
“冷大哥。。。。。。”小臉脹得通紅,從他腿上跳下。
“知道了,冷大哥不再亂講話。我要去前面看看準(zhǔn)備得如何,你吃點東西,休息下,明天有許多儀式要折騰的,我擔(dān)心你累著,可是那事沒人能幫忙的?!?br/>
他起身往門邊走去,不時還回頭遞過一個溫柔的視線。
藍(lán)夢姍等到冷炎走遠(yuǎn),臉上的笑意象潮水般,緩緩?fù)嗜ァ?br/>
后園的丫頭們都被調(diào)到前面幫忙去了,連紅袖也去了。滿床、滿桌都擺滿了成親時要穿的衣衫和飾品,那種眩目的艷紅,看得令人眼花繚亂,她失神地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幾圈,信步走了出來。
后園中靜得只有風(fēng)聲和鳥聲、她的嘆息聲,清冷的陽光灑在四周,映得地上的影子都象是透明的。
十指絞著手絹,她沒有目標(biāo)地亂轉(zhuǎn),秋去冬來,精致的園子里,也是滿目殘敗的風(fēng)景。
曾經(jīng),成親對于她來講,是件無比憧憬的事,和喜歡的人,花前月下,吟詩誦詞,把酒言歡,琴瑟合鳴。她有偷偷想過牽她之手的那人,其實從來沒有外人,從她有記憶之時起,她小小的心坎里就只有一個人,白衣翩翩,羽氓綸巾、風(fēng)采絕倫。
可惜,她的夢還沒來及圓,就毀成了粉末。
夢終究是個夢,扯不進(jìn)現(xiàn)實之中的。他不僅毀了她的夢,還變成了一個可怕的劊子手。
“?。 彼{(lán)夢姍震動地直眨眼,她不知怎么轉(zhuǎn)到了后園的角門邊,而角門的那棵高大的杉樹下,站著的不正是那人嗎?
太過意外,她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身子瑟瑟發(fā)抖,兩只手不知道該放向哪里。
賀文軒也是吃了一驚。
他不是一人來的,賀東賀西警覺地看著前方,越過藍(lán)夢姍,到前面望風(fēng)去了。
“你又想干什么?”許久,她才回過神,鄙夷地看著慢慢走近的賀文軒。
“藍(lán)小姐,你不要怕,我只說幾句話。”賀文軒定了定心神,聲音中帶有幾份沙啞。
他是無奈才出此下策,在得知她快要成親的那一刻,他呆坐在椅子中,半天都站不起身來。
他才起了個頭,冷炎卻一步比一步急,一步比一步狠,他一時想不出什么迂回的辦法來阻擋。只能象宵小一樣,跳墻偷偷鉆進(jìn)冷王府,希望能遇到她,能說服她,這里最快最方便的法子。
天助他一臂之力。
“我們之間還能什么可講的。”她累了,沒有力氣再哭,也沒有力氣再罵。“如果你是勸我不要和冷大哥成親,那么就不要開口了。”
賀文軒眸光一黯,他抬手捏去她身上沾著的一片落葉,“你若真的愛冷炎,我不阻止你的。可是你看上去一點也沒有準(zhǔn)新娘的喜悅?!?br/>
“你剛剛失去兩位親人,你會喜悅得起來嗎?”她嘲諷地瞟了他一眼,“這一切,還是蒙你所賜?!?br/>
“姍姍。。。。。?!彼摽诤俺隽艘粋€名字,讓兩人都驚住了。
不是藍(lán)小姐,不是夢姍,是姍姍,親昵、熟稔,仿佛經(jīng)常掛在嘴邊,出口得那么自如。
她有點恍惚,心砰砰地亂跳。
賀文軒落莫地一笑,“我一直都想這樣喊你,不過,我都是悄悄地在心底里喊著,今天,我。。。。。。不由自主了,讓你見笑了。我的話你也許已經(jīng)不再相信,但不管如何,我都會繼續(xù)追查下去,一定會給你一個清楚的真相。姍姍,”他抬起頭,“能和我說說你姐夫和你姐姐的事嗎,他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又為什么來到了這里?你姐夫是不是叫徐慕風(fēng)?”
他的樣子不象是裝的,更沒必要試探他,他是真的焦急、眼里布滿血絲,嘴角起了泡,看著她的眼神,不時還閃過一絲強(qiáng)抑的痛楚。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有點糊涂了。
如果人真的是他讓人殺死的,他沒必要在她面前說這些。以她對他的了解,他不善掩飾,做了什么,必然吼得全世界都知道。
那二姐和姐夫又是誰殺的呢?
一團(tuán)亂麻,她理不清。但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她必須要回龍江鎮(zhèn),去見祖母最后一面。
“姐姐喊他相公,隔壁的大嫂稱呼他們?yōu)樾鞄煾?、徐娘子,他的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彼{(lán)夢姍在陽光下慢慢地走著,纖細(xì)的身子象抹幽魂一般。
“他們是在龍江鎮(zhèn)上結(jié)識的?”賀文軒問道。
“和我們認(rèn)識的時間差個一兩天,姐姐去送貨,他劫持了姐姐的瓷器。好了,賀公子,我不想再說了,我的心情很亂?!彼{(lán)夢姍默默轉(zhuǎn)過身,“我猜不透你為什么要問這些,可惜一切已晚,他們。。。。。。都死了?!?br/>
“后來,他帶著瓷器和你姐姐一同來到了西京,租住在夫子廟附近?”賀文軒拉住她欲轉(zhuǎn)身的手臂。
斷線連上了,思路又可以往下延伸了。
徐慕風(fēng)從西京先去了龍江鎮(zhèn),暗中監(jiān)視著藍(lán)家,然后裝扮成山賊,劫持了瓷器,與藍(lán)雙荷有了交集。他把瓷器調(diào)了包,那么著急回西京城,是要送給另一個人,后面又發(fā)生了什么呢?
成親是個意外,從而延誤了一些事,然后突然滿國傳遍了他叛變的丑聞,他只得先躲起來,再后來,夢姍來了,他們見上了面,卻不知被人跟蹤。
“小姐,小姐。。。。。?!焙髨@里,突然響起紅袖焦急的喊聲。
“我真的該走了?!彼{(lán)夢姍掙開他的手,但沒有成功。
“姍姍。。。。。。”賀文軒輕顫著加了力度,“我不是要你一定要嫁給我,你可以。。。。。。選擇任何人,但不要是冷炎,好嗎?”
“為什么?”
“冷炎他。。。。。。很復(fù)雜。”沒有強(qiáng)有力的證據(jù)放在她面前,他只能說得溫婉,不然她會誤會更重。
“你們誰是簡單的。”藍(lán)夢姍失笑,“多謝你特地跑來一趟,一切都不會改變的,我只想選擇冷大哥?!?br/>
俊容因痛苦而劇烈地抽搐著,他真想抬起手臂,敲暈了她,把她帶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然,她以后一定一定會后悔的,而他將更是痛苦一輩子。
“你才十六,就這么急著想嫁人?”他控制不住,又吼了起來。沒有辦法她,一腔怒氣,化作掌力,狠狠地?fù)粝蛏磉叺闹Ω伞?br/>
樹上幾片落葉,抖抖索索地紛紛飄落。
潑墨揮汗青的修長手指,立時紅腫一片,有一處還往外滲著血珠。
藍(lán)夢姍凝視著那只手,柔嫩的唇瓣咬出了一層牙印。
“你。。。。。。是貪圖王府的榮華富貴嗎?”
“小姐。。。。。。。”紅袖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她沒有生氣,“不是我急,而是有些事不能再等?!彼龘P聲高呼,不再看他,“我在這里。。。。。?!?br/>
顫抖的語音被風(fēng)吹散,象是風(fēng)在嗚咽。
輕輕抽回手臂,穿過石徑,絕然而去。
“公子,回書閣嗎?”賀東賀西退了回來,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邊。
賀文軒仰起臉,任風(fēng)拂面,“不,進(jìn)宮。”
初冬的風(fēng)真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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