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終于,她終于讓那個傲慢無禮的家伙嘗到了什么叫做羞辱的滋味,積壓在心頭的那口惡氣痛快地吐出來了。藍夢姍徐徐張開緊握的雙手,閉上雙瞳,深深地呼吸。
可是,為什么渾身氣力象被抽去了一般,心情沒有輕松幾份呢?她反而感到茫然失措、心亂如麻,煩惱透頂,象是無法支撐,她不得不緊緊抓住桌子的一角,身心疲憊地讓她很想放聲大哭。
那個在觀云亭邊上握著的她的小手,說你長大后也會成為大哥哥這樣的人的白袍少年,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是輸了棋賽、輸了尊嚴,而她又贏了什么呢?
“佛祖呀,你。。。。。。真的是女子?”宋瑾象是才回過神來,眼瞪得大大的,把藍夢姍看了又看,“說實在的,文軒神氣了這么多年,小王做夢都想看到吃蹩的樣子,可是,那也要輸給你一個差不多呀,輸給你這么個小女子,他不會羞愧到自盡吧?”
“皇兄,你別。。。。。。胡說。”一邊的紫璇急了,惡狠狠地瞪著臉色蒼白的藍夢姍,“賀哥哥哪里輸了,是和棋,再說這只是一局棋,賀哥哥會的何止是棋,本宮才不信你樣樣都勝得過賀哥哥。就是你勝了,在本宮心里,你永遠是下里巴人,賀哥哥才是真正的陽春白雪。”
說完,她憤怒地一跺腳,扭身拎著裙擺就往樓下追去,“賀哥哥,等等我。。。。。”
做后勤服務的賀東賀西在別人呆愕的辰光,不知何時已不見了。
宋瑾手中的一把折扇折了又合,合了又分,一雙邪目眨巴眨巴的閃著詭異的光澤,“皇妹說得也不錯,是和棋,沒人輸沒人贏,文軒也不要往心里去,他仍是天下第一才子。至于藍小姐,小王再向父皇奏一本,賜封你為天下第一才女,不矛盾吧!才子和才女,這很公平吧,井水不犯河水,文軒應慶幸藍小姐是小姐,而不是蕭公子。嘿嘿,小王見過女人無數,有妓女、戲女、舞女、lang女。。。。。。從沒見過才女,藍小姐,小王能否有幸請你一起吃個晚膳?”
他風情萬鐘地搖著折扇,輕輕地湊到藍夢姍面前,一雙長臂擋到了他的面前。
“太子,天色不早,為了你安全著想,請速回行宮歇息,不要讓內務府眾官員們為難。”冷炎拱手說道,語氣寒懾逼人,不容拒絕。
宋瑾咧嘴呵呵地笑,“炎兒,你別大煞風景了。龍江鎮上都是良民,誰會害小王?小王難得見到如此慧黠蘭心的女子,相談正歡時,你插一腳,不好吧!”
“太子是我親自送你下樓嗎?”冷炎一個字一個字齒縫里擠出一句問話。
“別,別,”宋瑾忙搖手,留戀地瞥了眼藍夢姍,“藍小姐,那小王先行一步,改日咱們再約。小王那里還有幾本好書,咱們可以邊看邊切磋,很有意思的。你試過一次,就會喜歡上的。”
“太子?”冷炎這一聲是吼出來的。
“知道了,外甥有用這種語氣對舅舅講話的嗎?”宋瑾翻翻眼,不太情愿地邊下樓邊回首。
唉,才女就是不一樣,出塵得象不識人生煙火,看著你不是雙腿發軟,而是立生敬意,恨不得把她當神一樣供在心尖尖上。可藍小姐那什么表情呀,贏了文軒,那可是了不得的一件事,為什么看上去象受了多大的委屈,小嘴扁著,真讓人憐惜。
他不舍地想返身上樓安慰幾句,冷炎一記寒目射得他只好乖乖的又轉過身去。
某些時候,他這個外甥比父皇還要討厭、煩人。找個機會,他要把他發配以邊疆去,看他還能怎么樣自已?那個時候,他就可以隨時來找藍小姐,與她花前月下,下棋、吟詩、作畫,并肩偕手、出入相對。
想到這里,宋瑾心情大好,美滋滋地咧大了嘴。
倒茶的店小二也識趣地下了樓,微微搖曳的燭光下,現在只有冷炎和小臉雪白的藍夢姍。
“藍小姐,是在茶館用了膳回去,還是回行倌用膳?”冷炎盡量讓聲線溫暖一點、輕柔一點,顯然這不是他的強項,聲音出來后,怪怪的,微微有些顫抖。
藍夢姍收斂心神,背過身,把散在身后的發絲用書生巾簡單地束起來。
“這些日子,麻煩冷王爺了。夢姍已經讓總管送了點自家瓷窯制作的瓷器和當地的蘭雪茶到行倌,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王爺笑納。”她盈盈彎了下身,越過冷炎,象具幽靈一般飄向樓梯。
“幾只瓷器和幾包蘭雪茶,就要把你我之間畫上句號嗎?”冷炎一聲輕問拉住了她的腳步。
“其他的,夢姍不知能給什么了?”藍夢姍雜亂無緒地低下頭,毫無剛才的犀利與強悍。
“我有要求你給過我什么嗎?”冷炎走到她面前,咄咄地看著她,“不要告訴我,因為我和文軒是朋友,就不再想理我。這個理由太牽強了。以后,我仍是文軒的好友,但我也很想很做你的冷大哥,這不沖突。文軒也沒做什么錯事,他只是有點被寵壞而已。我不知道你這么個聰慧絕頂的小丫頭,還會鉆這樣的牛角尖。”
藍夢姍抬頭看他,腦筋一片空白,在他的目光下,覺得吞咽困難。“冷王爺,你過不久就會回西京城,我有可能留在龍江鎮,有可能會回道觀,我們不可能有交集的。你們都是天上的彩云,而我定然是地下的塵埃,云泥會相融嗎?”
“交集在于人,你不要滿臉急于想和我抹干凈的樣子,也不要對我說這些,我和任何人都不同的。”在你心中。
冷炎有點薄怒,語氣之中不免有些斥責。
“冷王爺,我家里還有事,不多聊了。”藍夢姍覺著和冷炎說不出個結果來,消級地想回避。
“我送你。”冷炎沒有為難她,回身端起罩燈,照亮了樓梯,“第三塊樓板有根釘子松動了,下樓時,不要讓袍擺勾著。”
藍夢姍怔了怔,沒有回身,但是拎起了袍擺,每跨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樓下,護衛宋瑾的官兵都已散去,只有冷炎的四個侍衛一動不動地立在門邊,象四具會眨眼睛的雕像。
掌柜的和伙計們恭敬地立在一邊,看向藍夢姍的眼神不是敬佩,而是指責。
藍夢姍傾傾嘴角,也許他們很氣她戳破了一個傳說。
街上,秋風肆虐,滿街狂飛的落葉,沿街掛著的燈籠東搖西擺,一地的紅光四散。
一陣冷風撲面而來,藍夢姍不禁打了個冷戰。
冷炎接過侍衛手中的披風,在眾人瞠目結舌的視線里,不動聲色地為藍夢姍裹上,藍夢姍想推卻。
“大夫說過,你的身子不能凍著、捂著。”冷炎說得好象不是自己想關心她,而是在遵照大夫的叮嚀。
冷炎沒有要馬車,也沒有騎馬,兩人沿著大街,迎風步行,四位侍衛跟在后面。
“冷王爺,你為什么不吃驚我是藍家之女呢?”藍夢姍突然出口問道,口氣中不無試探。
冷炎搶步上前,用身子遮住風口,“你姓藍還是姓黃,有什么區別?我初見你時,你叫蕭云,現在叫藍夢姍,對于我來講,什么都沒變,你還是那個讓我覺著投緣的小姑娘,不過,你越來越讓我吃驚了。這么個小丫頭,竟然深藏不露,棋藝高超得令人嘖舌,你的畫和字,我都見過。你若是男子,怕早就才驚朝野了。”
“藍家在龍江鎮上也算是瓷器大戶,冷王爺沒聽說過?”藍夢姍瞇起清眸,扭頭看他。
冷炎只著了一件錦袍,走得筆直,眉目間威儀俊朗。“我這次來龍江鎮是為了其他事,和瓷器集會沒有關系。因為子樵,我到有幸拜訪過藍蔭園,很美麗的園子,你住在梅園?”
小丫頭的問話咄咄逼人,他不能再繞開了。
藍夢姍嘆息一聲,“大姐拋繡球那天,我就見過王爺。你與江班主來時,我也在園子里。可惜事與愿違!我們藍家最近事情好多,沒幾件順心的,爹爹和娘親愁得頭發都白了許多。”
“姻緣天注定,不要強求。”冷炎又恢復了惜言如金的樣子。
不知覺,兩人已來到了藍蔭園前,冷炎停下腳步,“你今天心情有點不平靜,我不再多說什么,明天我再來看你。我們之間,我不想就這樣結束。我還會在龍江鎮呆幾天,所以夢姍。。。。。。我可以叫你夢姍嗎?”
藍夢姍臉一紅,“當然。。。。。。可以。”
冷炎嘴角一彎,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不太自然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明天。。。。。。見!”
他轉身走向人跡稀落的街頭。
“你的披風?”藍夢姍在后面叫著。
“先放在你那里。”冷炎的聲音隨風飄來,緩緩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藍夢姍眉頭蹙攏,噘起嘴,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回過身去。
******************************梅園。
“嫣紅,這披風,你明天清洗下、熨燙好,然后讓人送到冷王爺的行倌去。”藍夢姍手中抱著個袖爐,一入夜,氣溫突地降了許多,天鉛灰黑重,象要下雪似的。
不會吧,剛進八月呢!
“三小姐,你怎么會認識冷王爺的?我聽鎮上人說,那王爺人如其名,冷得象塊冰,你就是塊熱鐵,也會被他凍僵的。不談別人,就連百官都懼他三份呢!”
“他有這么厲害?”藍夢姍挑眉輕笑。想起冷炎在她面前不茍言笑地表白,很是有趣,但她腦子里很快又掠過一個臉色鐵青、吼聲如雷的家伙,笑意立時凍在了臉上。
“嗯,他在朝中說話可比那外色迷迷的太子有用多了。”
“色迷迷的太子?嫣紅你見過太子啦?”藍夢姍感到有些奇怪。
嫣紅忙搖頭,用針挑著燈花,讓屋子里亮一點,“我聽別人講的,太子來龍江鎮幾天,行宮里幾位宮女都侍寢過,他還嫌不夠,保長另外又給他送了幾位。他都不避嫌的,光天化日之下,當著人面就對姑娘寬衣解帶,天,真是惡心。”
藍夢姍笑,宋瑾是色了點,但人還算親和,真性情。
主仆正說著話,聽到藍員外的咳聲傳了過來,“姍兒,睡了嗎?”
“沒了,爹爹。”藍夢姍忙去開門,發覺不是藍員外一人,后面還站著個臉皮黑黑、腿腳很粗壯、有點木納的男子。
“這是你的遠房堂兄,叫藍懷樹,傍晚才到的,這位是三妹藍夢姍。”藍員外為二人做了介紹。
藍懷樹沒出過老家,更沒見著這么美麗的姑娘,窘得手腳都不知放哪兒好,“三妹。。。。。。好!”
“懷樹大哥好!”藍夢姍乖巧地施禮,“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拘束。”
“是。。。。。。是。。。。。。。”藍懷樹還是很緊張,目光躲躲閃閃的,哪里都不敢看。
“懷樹一路顛簸,今日就早點歇著吧,明天我們再好好談談。嫣紅,送懷樹少爺回梨園。”藍員外說道。
“梨園給懷樹大哥了?”藍夢姍驚問。
“難道還留給周晶那不要臉的丫頭?”藍員外沒好氣地走進廂房,“都是她,害丹楓傷心成那樣。”
“爹,蒼蠅不碰無縫的蛋,江子樵不給她機會,她能纏得上嗎?”藍夢姍冷冷一笑。
藍員外嘆息,“這也是,當初真是看走了眼。還好丹楓心寬,呆在祖母身邊,應很快就會忘了這事。姍兒,你所有的事都做好了嗎?”
藍夢姍在父親身邊坐下,沒有提和賀文軒賽棋的事,神情有些酸楚,“嗯,以后我不會再離開藍蔭園了。爹,我今天有悄悄試探過冷王爺,似乎朝中并沒注意到藍家。我們可能只是被一些有心的山賊盯上了,碰巧盜的是那一批瓷器罷了。”
“會是巧合嗎?”
“應該是,不然我們不會過得這樣太平的。”
“會不會山賊從知情人口里聽說了什么?想借此要挾我們?”
“那我們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一個字:等,爹,二姐有信回來嗎?”
藍員外搖頭,“沒有,一點音訊都沒有。我想讓懷樹接管瓷窯,抽身去西京城尋尋看。”
“西京城?”藍夢姍喃喃咀嚼著這三個字,身子不自覺抽搐了一下。
*****************************隔天,天果然變了,陰云密布,雨絲橫飛,呵一口氣都象會凍成冰水。藍夢姍窩在廂房里半天,午膳后,耳朵一直豎著,生怕嫣紅進來稟報,說有人來訪。
冷炎話不多,但擲地有聲,別人很難反駁。她不傻,當然明白冷炎在她身上投注的是什么樣的心思。起初,她很吃驚,但冷炎卻做得理直氣壯,而且很執著,大有不撞南墻絕不回頭的趨勢。
她有些無言。
情竇初開的年紀,哪個少女不懷春,但她從沒過自己會和一位王爺有交集,何況還是冷炎這種跺跺腳,南朝都會震三震的大權在握的王爺。
這種理智永遠大于情感的王爺,怎么也會玩一見鐘情的沖動?應該有一位端莊溫婉、進退自如的大家閨秀配他才差不多。
她只是一個在道觀中長大的野丫頭,呵,這怎么可能的事呢?再說長她十歲,他們之間該怎么相處?
不過,他專注地看著她,體貼地關愛她時,真的有一絲心動。他很疼她,很寵她,雖然做得笨笨的,但很真摯。
這種男子,怕是一輩子都不會見異思遷的吧!
藍夢姍羞澀地一笑,不敢再亂想了,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大姐被拋棄,二姐失蹤,爹爹說的那個陳年事情,都讓她煩亂,還有。。。。。。一些無名的雜事,如賀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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