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廚剛離開，就見西澤爾端著菜，有些狼狽地從廚房里鉆出來。
    也不知道他在廚房里干了些什么，頭發亂糟糟地翹起，臉上還有兩抹灰痕。
    廚房里隱隱飄來燒糊的味道，西澤爾手上的兩盤菜，也是顏色介于黑和褐之間的詭異，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菜。
    倒是挺藝術，充滿著后現代主義的批判和虛無，有種跨越時代的不羈與任性。
    西澤爾迎面撞見江棠，咳嗽兩聲掩飾尷尬。
    看看她，又看看手上根本不能被稱為菜的東西。
    江棠也是一言難盡。
    她不挑食，不代表百毒不侵。
    “還是別吃了。”
    西澤爾翹起的亂發都跟著耷拉下來。
    內心滿滿都是挫敗。
    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劇組偶爾還是能做出正常味道的菜，為什么這次就翻車得這么厲害？
    忽然，他聽到輕輕一聲嘆息。
    等他抬頭，江棠已經不在眼前。
    一分鐘后再出現，手上拿著筷子，朝西澤爾手里兩盤菜伸過去——
    “哎！”
    西澤爾想避開，誰料江棠動作更快。
    眼前一花，江棠的筷子已經夾起一根菜，并沒有猶豫地送進嘴里。
    經過雞豆花的極致鮮美洗禮后，舌尖味蕾變得更敏銳，也令這道菜的難吃越發凸顯。
    兩者之間的鮮明對比，簡直是降維打擊。
    西澤爾明顯感覺江棠的筷子停滯在半空。
    他試探著問：“很難吃？”
    “還好。”江棠艱難咽下，眉心微蹙，“就是有點苦。”
    西澤爾看著江棠糾結的樣子，突然笑出聲。
    “你好可愛！”
    江棠·真大佬：……
    ？？？
    可愛？
    她活這么多年，就從來沒跟這兩個字扯上關系過！
    可是西澤爾笑得格外開懷。
    在他眼里，江棠隱忍糾結，偏又不得不吞咽。
    矛盾而蹙眉的神情，實在是靈動可愛極了。
    簡直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此時的西澤爾大概不知道，他看江棠的眼神有多么深情。
    仿佛整塊藍寶石雕刻的霧藍眼眸，因春風而碧波蕩漾，因光輝而美不勝收。
    遠處的董大廚，負手而立，看著這幕，清癯的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
    像是回憶起從前。
    *
    最后，出自西澤爾之手的兩盤菜，江棠是沒有吃完的。
    她象征性品嘗兩口，西澤爾也覺得很滿足。
    順帶給她保證，下次見面能讓她吃到更棒的手藝。
    江棠還不知道，西澤爾這句話的背后，會有多少劇組人員被西澤爾之菜荼毒。
    她只從這句話里聽出了道別之意。
    “你要走了？”江棠略顯訝異，“就待半天？不是說來過春節？”
    西澤爾想也不想，拉出劇組里跟他不對盤的大胡子導演當擋箭牌。
    說是剛接到的消息，導演突然對他的假期變卦，非要催著他回去。
    作為一名有職業道德的演員，他不得不選擇中止假期。
    全盤說法聽上去非常符合邏輯。
    字里行間也充滿著西澤爾為藝術不辭辛勞的精神。
    很好，沒有問題。
    江棠對此也沒有多疑。
    她只是覺得西澤爾來回飛二十幾個小時，最后只在帝京呆了半天不到，還沒能如愿過上春節假期……有些可憐。
    她安慰了西澤爾兩句，聽得西澤爾止不住的心虛。
    眼看著已經是下午四點多，江棠也得該趕快回流泉山。
    再晚點，怕是要錯過江宅的年夜飯。
    今天是江家五人，時隔數年后，第一次在大年夜闔家齊聚。
    江家的每個人都很重視，連恨不得把研究所當家的江希羅，也難得會抽空回來。
    江棠當然是不能缺席的。
    她揮別西澤爾，開車離開寧靜村莊。
    村口目送江棠的西澤爾，也很快等來了路易。
    路易一下車，就把西澤爾的工作手機遞上來。
    他一板一眼地匯報道：“導演給您打了三十七個未接來電。”
    西澤爾還怔怔地看著江棠車影消失的地方。
    被路易的聲音一提醒，迷茫驟然收起。
    回眸垂眼間，他仍然是傲然云端的太陽神子，驕矜而不可一世的大帝西澤爾。
    “通知他，我們會盡快回去。”西澤爾坐進車里，語氣冷淡地吩咐，“再給劇組注資一千萬美元，堵住他的嘴。”
    路易對此已經輕車熟路，在前往機場的路上，便妥善處理好相應事務。
    西澤爾的空客私人飛機就停在帝京機場，早早申請過航線，起飛時間就在三十分鐘后。
    他登上舷梯，隔著舷窗眺望隨著冬夜降臨，而逐漸亮燈璀璨的帝京市。
    有些遺憾。
    再見面，又得幾個月后。
    這次，他會全力以赴踐行諾言，拿到那尊代表榮耀的小金人——
    獻給她。
    西澤爾輕輕笑開，燦光粼粼浮躍在眼底。
    他的空客私人飛機按時起飛，升入高空，最后消失在天際。
    *
    江棠趕回流泉山的時間將將好。
    江希羅和她前后腳回來，姐妹倆到家，江家五口人也齊了。
    說起來，自從江希景江希羅兄妹倆陸續成年，擁有自己的事業之后，在家里就很少看到他們的身影，多是奔波在外。
    包括在他們成年之前，節日里家人們特地團聚的事情也是很少的。
    隔三差五便總會有家庭成員，因為各種事務或意外缺席。
    縱觀這些年，江家還是第一次在大年三十，聚得如此齊。
    這自然是因為江棠才有的轉變。
    或者說江家每個人，都因為江棠或多或少有了轉變。
    江希景江希羅增加回家頻率是轉變；
    江成哲蘇鈴減少工作花更多時間陪伴孩子，也是轉變。
    就連江棠會暫時放下工作，留在流泉山江宅里，也是她的轉變。
    每個人細微的轉變，如絲絲縷縷的水源，匯聚在一起，讓這個原本搖搖欲墜的家庭，綻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江棠進屋的時候，剛好聽見蘇鈴在跟江成哲商量什么。
    回頭見江希羅江棠姐妹倆并肩走進來，蘇鈴連連招手叫她們過去：
    “快來快來！我正在跟你們爸爸商量大年三十該有的習俗呢！”
    生活要有儀式感，闔家團聚也該做點什么。
    以前沒怎么過大年夜，這次總要格外鄭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