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靜姝眼神微變，下意識覺得不妙。
    就聽這人含笑輕幽地說道，“賭約便是……誰贏了，你便歸誰。”
    遲靜姝一下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朝蕭厲玨看去。
    從前不覺得，那日得了龍一的暗示，蕭厲玨這一回仔仔細細地瞧回去。
    竟然還真的在這丫頭的眼里看見了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與受傷。
    可不過眨眼，那從裂縫里露出來的一點真實情緒又被掩藏了下去。
    她隱忍地抿了抿小唇兒，轉過臉，看向別的方向，平靜而克制地說道，“若是小女對殿下有這么個用處，殿下自管……隨意便是。”
    蕭厲玨眼里的笑意盡數散了去。
    他看著遲靜姝，沒說話，搭在榻靠上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
    遲靜姝本以為這樣乖順聽話，這人必然是要高興的。
    不料，一轉臉，竟看到蕭厲玨一張清冷幽寒的臉，嚇得渾身一僵。
    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什么。
    而一直未動的蕭厲玨，這時忽然湊過來，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力道有些大，疼的她眉頭一皺。
    不等說話。
    就聽蕭厲玨問：“為何不說實話？”
    遲靜姝一愣，看向他，“殿下說的什么？小女……啊！”
    沒說完，蕭厲玨的手又收緊了幾分！
    痛得她以為下巴都要被她捏碎了！
    不由眼中便浮起了一層霧氣，抬眼朝他看的模樣，真是委屈又無辜。
    蕭厲玨瞇了瞇眼，“你并不喜歡本宮拿你做賭注，是不是？”
    這下遲靜姝可真是驚著了！
    他居然看出來了？她從前明明那樣明顯地抗拒，他都自以為是地毫無在意。
    可方才，她明明是順著他的，怎么他倒反而瞧出來了？
    怎么回事啊？
    她小心地看了眼蕭厲玨，實在不知這個心思難測情緒詭變的太子殿下，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抿了抿唇，低聲道，“殿下拿小女做賭注的事，不過就是個幌子吧？”
    蕭厲玨眉頭一挑。
    捏著的手指卻倏地松開了許多，不過沒有放手。
    遲靜姝吃痛之下，也沒注意到這個小動作。
    只是繼續輕顫著說道，“拉了明王和蘇將軍一起，殿下真正要做的事，定然是十分重要的吧？所以，拿小女做幌子，小女并無怨懟。”
    這話若旁人聽著，只會覺得心里慰藉，十分疼惜這女孩兒的溫柔體貼。
    可偏偏，蕭厲玨卻笑了起來，手指再次捏緊，“你這個小騙子。”
    痛感再襲，遲靜姝終是受不住，開始往后躲。
    淚眼汪汪地看他，“殿下，小女真心之話，您怎地不信？”
    蕭厲玨不讓她躲開，另一手從后頭按住了她的后脖頸，往她面前湊近了幾分，低笑道，“你分明不樂意被當個玩意兒一般隨意對待，卻要違心地說出什么毫無怨懟的話來。小騙子，糊弄著本宮被你騙了好幾回，便當本宮是個傻的么？”
    “！！”
    他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遲靜姝不確定跟他表露心意，是否會激怒他。
    看他的樣子，又像是生了惱意。
    心下一時高起一時墜落，忐忑不安得不行。
    咬了咬唇，剛要說話。
    蕭厲玨按著她后脖頸的手，也募地收緊了幾分。
    痛得她眼前一黑。
    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夏日祭宮宴那晚，他不顧自己意愿地，將那藥喂進她的嘴里，強迫她露出血脈，任由他吞噬飲用的場景。
    明明都不把她當個人，如今又來問她這些，是什么意思？
    一股怨氣，陡然從心底涌了上來。
    眼看蕭厲玨那似笑非笑的臉又靠近過來些許。
    遲靜姝忽然一伸手，一下攀住了蕭厲玨靠近過來的脖子！
    趁他驚愕的片刻，一下掙開他捏著下巴的手，撲過去，抱住了他。
    然后，一低頭，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脖頸上！
    “嘶！”
    蕭厲玨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抓住遲靜姝的腰就要將她往外拽。
    不料這小丫頭卻雙腿又纏過來，像小貓兒一般，緊緊地扒在他身上，死活都不肯下來。
    而那尖牙，又發了狠地在他脖子上，咬得更重了！
    那架勢，跟要吃了他似的！
    “你！”
    蕭厲玨邪眸陡獰，“你作死是不是！下來！”
    明明語氣陰鷙，可捏著她腰的手，卻一點也沒動彈。
    遲靜姝嘗到了甜腥又鐵銹的味道。
    牙尖不再用力，卻又不知該怎么辦了。
    剛剛一時沖動之下，只想叫這人也知曉她身上受過的痛，可現在……
    她漸漸地恢復了清醒和冷靜。
    開始擔心起來——這下肯定是將這妖鬼徹底激怒了，怎么辦？
    都怪這該死的酒！
    正發著僵時。
    被她抱著的蕭厲玨，忽而幽幽地問道：“九兒這架勢，莫不是要喝干了本宮的血不成？”
    調侃的語氣里，卻又有著一股子森森冷意。
    遲靜姝一顫，忙松開他的脖子。
    結果，一低頭，看到那優雅纖長的脖頸上，鮮血直冒，驚得又趕緊去掏帕子給他捂住。
    “嗤。”
    蕭厲玨幽笑一聲，提著她的脖子，將她拖了下來。
    遲靜姝不得不說，“殿下，還流著血……您，您自己捂著些。”抓著帕子的手，還按在那血口處。
    嗯，這下是乖了，瞧這膽顫心驚的小模樣。
    蕭厲玨勾唇，看著近在眼前的小家伙，小臉緋紅，本是粉櫻的唇際，嫣紅奪目。
    低聲一笑，吐著冷香之氣地慢聲兒問道：“九兒方才露小爪子的模樣不是還挺兇悍的么？現下這又是在怕個什么？”
    “……”
    遲靜姝咬唇，卻又嘗到了那股子血味，連忙往后。
    手上便再按不住蕭厲玨的傷口。
    不料，蕭厲玨卻抓住了她的那只手，笑道，“躲什么？本宮總不至于像小九兒這樣，要生吃人肉吧？”
    “我沒……”
    遲靜姝此時也有些混亂了，“我，小女只是，只是一時沖動……”
    “一時沖動？”
    蕭厲玨笑意更深，拉著她往自己跟前拖，“為何會沖動？沖動了便要咬人么？小九兒原來不是屬貓的，莫不是屬狗的？”
    遲靜姝想往后躲，可她的力氣哪里及得上蕭厲玨，硬是被他拖到了跟前。
    只能顫著嗓子說道，“小女不屬狗。”
    “噗。”
    蕭厲玨低笑，抬手，按在她唇畔，用拇指將那沾染上的一絲血漬抹開，又抬眼看她，“跟本宮說實話。”
    遲靜姝瞪了瞪眼，看著蕭厲玨幽深的眼眸，感覺自己的魂魄都好像要被蠱惑了進去。
    她張了張口，忽而又轉身朝榻下逃，“小女真的不是故意的，殿下想做什么，不用來問小女……啊！”
    被蕭厲玨抓住，向下直接扔在榻上趴著！
    涼冰冰的手從后頭按在了她背上的蓮花紋繡上，她驚得一顫。
    就聽蕭厲玨幽幽冷冷地說道，“再不老實，本宮便再罰你一回！”
    遲靜姝急得滿臉通紅想，想到那撕裂半身的痛。
    終是一閉眼，一咬牙，放棄了一般地軟聲道，“小女……不喜被當個玩意兒。”
    蕭厲玨的手指一頓，看了看被她按著的小丫頭，“既如此，為何不早說？”
    最開始的時候，知曉他的兇名，她怎么敢說啊！
    后來，被他不顧意愿地刺下那九瓣蓮，她對他……便存了滿心的怨惱，無法說出口來。
    遲靜姝抓著身下又軟又涼的墊子，咬了咬唇，“殿下也沒問過小女，便強行給小女刺下了那九瓣蓮……”
    沒說完，就感覺身后之人的氣場不太對勁。
    她一顫，再次咬住下唇。
    肩膀上卻是一緊，接著，便被翻了過來。
    她抬眼，瞧見了上方俯視而來的蕭厲玨。
    眉眼墨如寒星，面容森白如鬼。
    三千青絲垂落在她臉側。
    宮燈迷離又夢幻的光，搖搖晃晃地在他臉上起伏明滅。
    脖頸處的鮮血，一滴滴落，‘啪嗒’一聲。
    夾雜這冷香的血氣，在兩人之間散開。
    她輕吸了一口氣。
    便看這人，猩唇微啟，輕聲道，“所以，你先前，果然是怨懟著本宮。”
    肯定的語氣。
    遲靜姝看著他，沒出聲。
    卻覺得，今晚這樣的這個時候，看著眼前的這個她從來看不清的蕭厲玨。
    似乎，有幾分能觸碰到那迷霧之后，真實模樣的鬼太子的機會。
    她抿了下唇，沒有避開他看過來的眼睛。
    然后，就聽他再次說道，“你怨懟本宮，卻還是舍命吸11毒，救了本宮，為何？”
    為何？
    遲靜姝看著他，還沒開口。
    蕭厲玨突然俯身下來，鼻尖幾乎都要碰到她的臉上，側著臉，在她耳邊輕聲問：“你……是不是，歡喜本宮？”
    遲靜姝猛地睜大眼。
    下意識要否認時。
    蕭厲玨卻捏住了她戴著戒指的那只手，一根手指輕輕地穿插進她戴著戒指的食指和中指之間，一點點地收緊。
    幽聲道，“九兒，本宮要聽實話。”
    遲靜姝只覺心如擂鼓，明明蕭厲玨沒做什么讓她驚慌無措的事，她自己卻徹底慌了神。
    他在說什么？他在問什么？
    他是在……要她的命么？！
    不知為何，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再忍不住地滾落下來。
    蕭厲玨沒料到這么一問，她居然會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