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頓住。
    片刻后，僵硬地轉過臉。
    蕭厲玨眉頭一挑。
    就見，一滴滴血珠，順著那嬌美的小臉滑落，連發梢上，都被血漬潤透。
    像是剛剛從血池子里鉆出來的小惡魔似的。
    蕭厲玨忽而勾唇一笑，抬手，抹去她眼角的那滴血，幽聲道，“怎么，準備給人剁成肉泥呢？”
    那雙麻木漠然的眼，漸漸地起了一層淡光。
    像螢火一般的光點，閃爍著遠處火光的嫣紅，一點點地擴散。
    終于，波瀾微起。
    她的眼眶，一點點地睜大。
    在看清面前之人時，忽然下意識地往后一躲！
    卻被蕭厲玨一把抓住，似笑非笑地調侃起來，“怎么？害怕本宮嫌棄你這副樣子不成？”
    不料。
    遲靜姝卻一把抓了刀，又朝他扎來！
    后頭的龍衛紛紛色變！
    蕭厲玨眼神一冷，一把架開遲靜姝的手腕。
    “哐。”
    袖刀掉在地上。
    遲靜姝又愣住了。
    蕭厲玨皺了皺眉，看她，“莫非傻了？不認得本宮是誰了么？”
    誰想，話音剛落。
    遲靜姝突然眼眶一紅，大罵了一聲，“蕭厲玨，你這個大混蛋！”
    蕭厲玨一怔。
    不遠處的龍衛，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混蛋！你混蛋！你，你，你為何不不早點來，你混蛋，混蛋，壞蛋，王八蛋，你，你……”
    遲靜姝抱住胳膊，不斷地顫抖起來。
    回過神來的蕭厲玨瞧著她這副模樣，竟沒忍不住地‘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一腳將那徐云山的尸體踢開，走過去，不顧那滿身的血污，將遲靜姝抱在了懷里。
    誰知，遲靜姝卻拿起拳頭狠狠地砸他！
    一邊砸，還一邊罵，“為何不早點來！我差點就被，就被……都怪你，都怪你！你混蛋，我不要見你，你走，你走啊！”
    蕭厲玨卻笑得更開懷了。
    將她牢牢地抱在懷里，笑道，“去哪兒？你當真不要見本宮么？”
    遲靜姝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可這滿心的怨氣與苦楚，無奈與惶恐又無處發泄。
    索性一把揪住蕭厲玨的衣襟，使勁地撕。
    撕了半天沒撕動，又掉著眼淚地哭喊起來。
    “你這個壞蛋！騙子！都是你！你說你能保護我的！我才敢這樣跑出來！可是，你看我現在成什么樣子了！都是你害的！是你！他們欺負我，你也欺負我！你們都不是好人！你放開我！放開我啊！！”
    那邊，龍十二縮了縮脖子，遭了龍一和龍五齊齊一個大白眼。
    “嗚嗚嗚……”
    哭得可真傷心。
    蕭厲玨安撫地在她后背上拍了拍，“你當本宮能通天徹地還是未卜先知呢？自己犯了蠢，還要怪本宮不成？”
    遲靜姝卻不依不饒起來，又去打他，“那你要是做不到，為何要夸下那樣的海口！都是你害的，都是你，都是你！”
    蕭厲玨頓時被氣笑了。
    捏住她的耳珠揉了揉，笑著搖頭，“好好，都是本宮沒能耐，讓我們的小九兒受委屈了，好不好？要打要罰，本宮任你處置，成么？”
    “不成！”
    遲靜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么，反正心里的憋屈和怨氣，她要一股腦地發泄出來！
    于是將蕭厲玨的手拽下來，一口，狠狠咬住！
    那邊，龍衛幾個，面面相覷。
    蕭厲玨被她咬得一痛，挑了挑眉，低頭看她，“小野貓，還真咬不成？”
    遲靜姝哪里管他痛不痛！
    叼著他的手指就不放！甚至還翻眼朝他惡狠狠地瞪！
    蕭厲玨再次失笑出聲。
    也沒用力掙開她，只摸了摸她的頭頂，笑道，“可出完氣了？”
    遲靜姝鼓起腮幫子。
    那樣子，真的跟個發怒的小獸一般無二了。
    明明渾身血淋淋，一副瘆人的模樣。
    可卻叫蕭厲玨看得好笑又心軟。
    伸手，摸了摸她腫起來的腮幫子，“放心，沒出完的氣，本宮給你出。敢叫本宮的小九兒這樣受委屈，本宮絕對不會放過他！不要咬本宮的手了，剛剛殺了人，怪臟的。”
    遲靜姝一下將他的手吐了出來。
    蕭厲玨又笑出聲，想去捏她的臉，頓了下，又捏住她的下巴，搖了搖，“小壞蛋。”
    遲靜姝一顆躁動惶恐的心，終于在這言笑如妖的男人面前，漸漸安靜下來。
    她扭過頭，看了眼被踢到遠處的徐云山的尸體，臉色一白，立時轉開視線。
    蕭厲玨注意到，笑了笑，“怕什么？難道是第一次殺人？”
    并不是。
    可這樣殘忍的尸體，卻是她親手做下的。
    她垂眸，看了眼滿是鮮血的雙手，再次咬住下唇。
    蕭厲玨輕笑，玉白手指伸過來，握住她輕顫的指尖，鮮血很快也將那漂亮的手指給沾染上陰暗的顏色。
    遲靜姝想收回手，蕭厲玨卻握著她的手沒放，笑道，“冷的厲害，是雪上仙發作了？”
    遲靜姝沒吱聲。
    蕭厲玨又道，“可要本宮給你解毒么？”
    解毒，放血。
    并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
    遲靜姝抿了下唇。
    蕭厲玨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幽聲一笑，“那還能撐得住么？”
    遲靜姝看了他一眼。
    蕭厲玨笑著將她拽過來，拽**上的外衫給她披上，笑道，“那就先洗洗。本宮難得跟你親近一回，這樣臟兮兮的模樣，怪煞風景的。”
    你才是煞風景的大混賬！
    什么親近一回！是解毒！解毒！！
    遲靜姝看了看他，緊張的心情放松下來，腦袋便有些昏。
    往他胸前一靠，輕呼了口氣。
    蕭厲玨一笑，將她打橫抱起來，轉過身，看到后頭燕翅形排開的龍衛，淡淡道，“留一個能說話的，剩下的，全殺了。”
    那語氣，就跟在吩咐今晚吃什么似的。
    遲靜姝抬眸看了他一眼。
    蕭厲玨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低頭，朝她看來，“怎么？要親眼瞧瞧？”
    遲靜姝卻只是又靠了回去。
    雪上仙徹底發作，渾身寒氣逼迫她的體力快速流失。
    她迷迷糊糊地搖頭，“跟著我的那些人……”
    蕭厲玨一笑，朝龍十二瞥了一眼。
    龍十二一抖，隨即抱拳，“是，屬下這就去。”
    說完，一閃沒影。
    遲靜姝這才終于松下一口氣，緩緩轉過頭，看向相國寺那里映紅了半邊天的火光。
    火的顏色，想從深淵里鉆出來的惡意，肆意而刺目。
    偏偏那火舌狂亂的夜空上方，一輪圓月，幽幽懸掛。
    與底下塵囂的紛亂形成鮮明的對比，安靜，而清冷。
    她靠在蕭厲玨的胸前，輕輕地說道，“我以為他們不過是暗中有算計，誰知竟然……”
    蕭厲玨輕笑一聲，“哪里有那么多你以為。人心的溝壑，可比你看到得更無底盡。”
    這人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遲靜姝又抬眼看他。
    蕭厲玨勾了勾唇，將她抱緊，朝山下走去。
    遲靜姝忽然想起，“殿下。”
    蕭厲玨眉梢一動，瞥了她一眼，“嗯？”
    “您不是出城去了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軟軟的聲音里，帶著點有氣無力的虛弱。
    蕭厲玨一笑，“若是沒回來，你這小野貓不是要被人剝了皮么？本宮怎么敢不回來。”
    遲靜姝心知他在敷衍自己呢。
    見他不說，也不勉強，只靠著蕭厲玨的胸口，低低地說道，“方才……我真的好怕。”
    蕭厲玨腳下一滯，隨即又繼續往前走去，幽幽淺笑，“本宮以為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遲靜姝無奈，“我本就一直是個膽小的。”頓了下，又看了眼蕭厲玨，“殿下又不是不知曉。”
    蕭厲玨失笑，這一次沒說話。
    遲靜姝看著他因為笑意而上下滑動的喉結，竟莫名地看著有些出神。
    直到蕭厲玨再次低頭朝她看來時。
    才回過神來，慢慢地開口，“本來，明知父親叫我出城祭祀，定是有算計的。可我還是仗著有您的龍衛跟隨，便大膽了一回。想著，若是能一次釣起一條大魚，也不失為一次好機會。”
    蕭厲玨無聲地挑了挑唇，依舊沒出聲。
    “可在看到大火突起的時候，我才明白，殿下總是罵我蠢，是沒錯的。”
    蕭厲玨低笑了一聲，朝她飄了一眼。
    遲靜姝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單手抓著蕭厲玨的衣襟，緊緊的。
    “我自以為是，掉以輕心，甚至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龍衛身上，都是我這次犯下的錯誤。”
    她輕吸了一口氣，“我本以為，自己能做到全身而退的。可終究還是太過自滿，遇上真正的兇獸惡魔，我這點小小招數，根本連還擊的力量都沒有。”
    蕭厲玨淺笑，邪美的容顏里多出一抹惑人心魂的魅色。
    垂眸，看向遲靜姝，“如今才明白？果然是個蠢丫頭。”
    遲靜姝這一回卻沒有不甘心了。
    被他這樣譏諷了一句，竟然有了松一口氣的感覺。
    靠著蕭厲玨，再次看向相國寺那邊，說道，“被徐云山抓走的時候，我心里是真的害怕，很害怕。”
    蕭厲玨在林邊的小路上停了下來，像是在等什么。
    遲靜姝也沒在意，繼續說道，“以為自己這一回是真的要死了。那一刻，我就想，要是有個人來救我，來把我從這惡魔的爪子底下帶走就好了。”
    “可是……誰也沒出現。”
    蕭厲玨一直淡笑的神情斂了下去，垂眸，看懷里的小家伙。